第六章
好不容易闪到小巷中,发现四周再没有那些熟识的面孔,凤于飞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若要再被逮回去,这回少说也得五年不能出宫,并且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打小除了在瞎了眼的酒翁面前可以自在些外,在宫中她也必须戴着人皮面具、必须威严、必须冷酷,偶尔出宫去为大姨娘办事,也依然如此。
虽说宫中的人个个对她又畏又敬,可她却一点也不喜欢,因为她就喜欢像独孤天涯那样的人,说话没个节制,可句句都有意思……
不过一想到上回回宫后整整被禁足了一年零八个月,她着实打由心底害怕。
不行!说什么她这次也不能被捉回去,要不然她永远没机会再出来,永远没机会知道一些她早该知道的事,更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真的像大姨娘口中说的,除了“恨”,再无其它……
可如今外面都是凤华宫的人,她该如何回到自己的歇脚处呢?
正当凤于飞皱着眉低头寻思时,突然有一个面具罩到了她的脸上,蓦地一愣,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摘去睑上的面具。
“戴着!”但独孤天涯却按住了她的手,并放慢了脚步将她拉入人群中。“妳这模样不好,会吓坏街旁的游客!”
“你就俊俏么?”凤于飞没好气地说道。
“我虽谈不上俊俏,但应该还行。”独孤天涯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望着那群凤华宫的人远远盯着凤于飞窃窃私语着。“要不为什么那帮人直冲着我瞧?”
“那帮人准瞎了眼……”凤于飞没好气地回答道,然后正眼一瞧,心直冲上喉咙。
“跑什么跑?”拉住凤于飞转身就想离开的手,独孤天涯把她拉回自己身旁,用掌揉乱了她的长发。“昨天下还跟我把酒言欢么?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没空,你快放开我,下回吧,下回我一定……”凤于飞看着那几个人朝自己方向走来,急得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再继续喝!”独孤天涯吊儿啷当地笑道,而突然,就在他这句话落下时,身后也同时传来一声女人的低斥--
“把面具摘下!”
“姑娘是?”独孤天涯回过头去纳闷地问着。
“你管不着!让他把面具摘下,不拿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凤华宫的首侍恶狠狠地说着。
“这面具姑娘若喜欢自己买一个去,何至于当街行抢啊?”独孤天涯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世风日下的……”
“你--”首侍听到这话,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便举起鞭子往前一挥。
“大姐!等等,他好像是莫家门的门主独孤天涯!”就在鞭子即将落下的前一刻,一个眼尖的宫女认出了独孤天涯的身分,连忙阻止了首侍的动作。
“独孤天涯?”首侍瞇起眼望着悬在独孤天涯腰上不太明显的门主标志,再望望他的脸。
“是我没错,不过不知我师妹的面具碍到了各位哪一点,若姑娘们真的喜欢,我让它摘下送给妳们便是!”独孤天涯爽快地举起手就要剥去凤于飞脸上的面具。
“不必了,原来是莫晓茵……”首侍瞄了瞄戴着面具在一旁楞楞站着的人,心中有些了然。早听说独孤天涯跟他的小师妹郎情妹意的,瞧他牵着她手的宠溺模样,看来不假,她确实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惹麻烦。“得罪了,姐妹们,走!”
等到凤华宫的人全走空了,独孤天涯望着依然不动的凤于飞。“怎么了?”
“谁是你师妹了?”静默了半晌后,凤于飞冷哼一声,丢下面具转身就走。
“算我一时失口,小师弟!”独孤天涯陪着笑脸,抢在她身前倒退着走。
“我不是你师弟,你也别挡着我!”凤于飞低下头愈走愈快、愈走愈快,就想把独孤天涯甩在身后。谁知道他就跟黏皮糖一样,在她四周绕来绕去的,怎么样也甩不开!
“我可没跟着妳,再说这路总不会是妳家开的吧,只准妳走不准我走?”
“就是我家开的!”在城里小道上七拐八绕走了半晌,凤于飞在绕进一条由石灰铺成的白线后,突然停住脚步,回身得意地望着独孤天涯。“我看你怎么走!”
“既是妳家开的……”独孤天涯望望这个离城已有一段距离且隐蔽的大杂院,知道四周已不再会有闲杂人等,便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那我当然就不去自找麻烦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喝我付钱的酒比较安心,别跟人抢着到衙门里吃那免钱的牢饭!”
“你--”没想到他居然会回答得这么干脆,这反倒让凤于飞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七,有客人吗?怎么不邀人进来坐坐?”就在独孤天涯走没两步路时,院内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
“有酒我就去!”听到这话,独孤天涯回头笑了笑,然后突然停住了脚步,往空气中嗅了嗅。“这味道……”
“看样子是有缘人了。小七,请客人进来吧!”
“是的,酒爷爷。”凤于飞虽然乖乖地应答着,但却望也不望独孤天涯一眼,径自向院内走去。
耸耸肩,独孤天涯也无所谓,大摇大摆地就跟进了院内。院内只见一个老翁坐在檐下,怀中抱着一个竹篓,竹篓里放了一小把奇怪的枯枝,他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模选着。
“不会是……”看到那枯枝,独孤天涯一把便窜上前去,在老翁身旁蹲下,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枯枝。
“不就是紫芳兰么?”凤于飞没好气地由他身旁走过。“见这寻常玩意儿也手颤,真是下里巴人!”
“真是紫芳兰?!”独孤天涯又惊又喜地朝天狂呼道:“老天开眼啊!竟让我有生之年能喝到加了这珍宝的酒!”
“谁说让你喝了?”凤于飞由屋内又走了出来,口气依然凶横,但手里却拿了一个别致的小酒壶。“你也就配喝这个!”
“小七,妳居然给他喝这酒?”酒翁闻着酒香大笑了起来。“若这人连这酒都配喝,那世上还有什么酒他不配喝?”
“这酒……”虽听着老翁的话有些狐疑,但闻着手中那酒奇特浓郁的香气,独孤天涯毫不考虑地仰头一饮,而喝完后,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许久许久都没有开口。
“怎么?喝傻啦?”
“这酒是贤弟酿的?”独孤天涯睁开双眼望向站在一旁的凤于飞,眼中有抹淡淡的欣喜。
“怎么,不行啊?那本来是酿来给我家驴喝的,给你喝不正好么!”望着他闪烁的眼眸,凤于飞将脸撇到一旁不自在地说着,而她的耳后则泛出淡淡的红晕。
“天明前芝兰花上的露滴、中秋前后十天内的桂花蜜,再合以种种奇珍酿成的酒。”独孤天涯边笑边轻轻地将酒壶揣入怀中。“贤弟家的驴还真是享尽人间奇福,估计下辈子让牠当人也不肯了!”
“那你不会做驴去,还当人做什么?”望着他的举动,凤于飞眼中不自觉地出现了一抹甜甜的笑意,而她说完话后,便回过身去进到内屋,半天再不曾出来。
“你是独孤天涯吧?”凤于飞走后,酒翁突然抬起头问道。
一进门就看出老翁目不能视,因此他此话一出,独孤天涯不免有些诧异。“您不是……”
“小老儿是眼盲心不盲啊!”酒翁呵呵地笑了起来。“能让我们小七把她的压箱宝拿出来的,除了你这个酒中狂徒,还会有谁?”
“也算是我独孤天涯三生有幸,否则怎能喝到这种费时又费心的佳酿?现今既知这个中滋味,就算要再被人多骂上两句我都甘之如饴!”独孤天涯拍拍怀中的酒壶满足地呵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