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冷,快进来喝杯茶。”少妇唤他们进屋。
红袖牵着翼儿走进屋内,拿出篮内地药材及蔬果米粮。“曲姐,我帮你买些东西来了。还有这是今年织坊地帐册,麻烦你过目一下。”
她将帐册交至消失北京多年,却隐居在此地传奇女子——曲夕蓉。
曲夕蓉一夜之间失去踪迹,震惊满城。
北京城里曾谣传:展凌霄为了旧爱,舍弃娇妻不理,甚至还有人传出,曲夕蓉身染恶疾一夜香消玉殒的消息。以讹传讹,大街小巷皆是荒腔走板的谬言。
展凌霄不曾加以解释,他在各大城镇张贴告示重金寻赏,发狂似的寻妻。
当年,红袖因有要事须到塞外一趟,经过北京城郊野时,意外发现滚落山受重伤的曲夕蓉。
曲夕蓉昏迷数日后才醒来,头一句话便要求红袖送她到云袖织坊附近居住,后来才发现她怀了身孕。
此后她从不过问故乡的一切,似乎刻意断绝从前,带着孩子在这片湖光山色里,安适地度过每过季节。
曲夕蓉翻开账册,细看了好一会。
“你把账目整理得井然有序。”她赞许地说。谁能料到短短几年间,原是青楼花魁的红袖,竟然摇身一变成为经商高手。
“还不是曲姐肯给我这个机会。”若不是曲夕蓉将江南数块桑田交给她管理,另外再教她经商之道,她哪有今日的成就!
“你客气了。”
“我说的是事实。”红袖打开茶罐,放匙茶叶烹者一会后,倒去杯里已冷的茶,再注入芳香逼人的新茶。
“这次出这门我又找到上好的铁观音,半斤要二十两耶!曲姐是品茗高人,喝看看我有没有被骗。”
曲夕蓉含了小口在嘴里,闭眼感受温醇香气缓升脑门、流畅四肢的感觉。
“好茶!”
红袖欣喜地倒了一小杯,招来吃糖葫芦吃得正起劲的冀儿。“来,这杯给你。”
“谢谢红袖姨。”他有礼地道谢。
曲夕蓉取饼昨日刚绣好的绣画,折好再以纸包里交给她。“这是刚绣好的双面绣,麻烦你了。”她绣好的东西向来请红袖代售。
“曲姐,半年才绣好这一幅啊!”红袖秀眉皱起。
一幅哪够!半年来,光是询问是否有双面绣品的至少百人,价钱出得一个比一个还高。
“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绣好这幅‘咏春图’,别再赶我了。”她又不是千手观音。
“这不是赶不赶的问题,织坊的信誉总得顾及。物以稀为贵,客人都快为双面绣抢破头。”甚至还有人利用官府的力量,插队购买。
“我不是有救坊内的绣娘们绣法吗?”人手理当足够才是。
“做好的成品与你的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成品的差别,更别说是内行人。
“熟能生巧,你请绣娘们多加练习啊。”
曲夕蓉生产完后,闲来无事研究起绣法来,无心插柳下,她无意间绣出一幅龙凤双面绣。红袖看了觉得新奇,便将它放在店里当摆饰;哪知被眼尖的商人瞧见了,以高价买回京。不到三个月,全国都晓得云袖织坊有这么一位会双面绣的绣匠,令不少绣匠或姑娘家远道而来拜师学艺,曲夕蓉却以身子虚弱为由不曾出面,而她这位苦命的代理人好说歹说才劝退众人回去。
不愧是京华绣女,这个名号曲夕蓉当之无愧。
“红袖姨,过几日天气暖和点,我们一同到西湖逛逛好不好?”冀儿一脸渴望地问。多人同去,一定更好玩。
“你若写出红袖姨的名字,我就带你到处玩。”
“好,我马上写。”他立即提笔缓缓写字。
一会儿,他献宝似的将纸张呈在红袖面前。“写好了,我还写了娘的名字喔!”
她看了,扬起笑脸拍拍他的脸颊,“写得真好。”这孩子真聪明,尽得父母的遗传。
冀儿从不像别的孩子追问母亲自个的爹在哪里?
她曾好奇地偷偷问他,想不想要个爹,他却回答,“有娘疼就行了。”
他是个贴心的好孩子,让她不得不多疼他一点。
曲夕蓉边摆着棋子边说:“初春时麻烦你驾车接我们母子俩到织坊一趟。”
“曲姐,有什么事交代我就行了,天气时好时坏,你不必出门的。”红袖急急说着。并非怕曲夕蓉到织坊,而是怕她出个门又受寒,那就糟了!
曲夕蓉慈爱地拭净儿子嘴角的糖液,轻道:“天气回暖后,我答应与冀儿一同到郊外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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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云袖织坊就在西湖畔,可直到现在,我只见翠山及桑田。”
“可是城里的布商说,它就在这片大桑田间。”董承太拭去额上的汗水,“我想再走几步就到了吧!”
展凌霄挑挑眉。“是吗?也就是说有可能找不到喽。”
“展爷,咱们风尘仆仆来到江南,你就耐着性子找一找嘛!”他哪知道这布坊干么不开在繁华的城镇里,偏偏开在田野间。
展凌霄悠闲地走在小路间,看着采桑人分类桑叶,瞧见小河上的水车转动不停,引水入渠,还听见织布的声音。
看来,他们应离织坊不远。
自妻子失踪后,他替她扛起曲府的事业,全心全意投入他不曾接触过的领域中。
苏家败落后,江南各大丝织厂势力重新瓜分,然所提供布料的品质仍如从前,一点进步都没有。
纷乱的争夺战中,崛起一户专织绸缎的新秀——云袖织坊。
它所纺织出的布料色泽丰润、品质绝佳,而这家织坊拥有数块桑田及苎麻田,原料从不受上游的限制,染出的绣线及布匹,行家们争先恐后抢购,市场上更是供不应求。
而这里又出了位手艺精巧的双面绣绣匠,声名远播到南北两京,这也是他特地南下拜访这家织坊的主事者,洽谈能不能与之长期合作的主因之一。
展凌霄走过桑田,见到一片排列得井然有序的花草,及一名正在浇水的老花农。
“老人家,您种花做什么?”他问。
老花农放下水桶走近他们,指指耳朵,“啥?说大声点啦!”人老了,耳朵也不太灵光。
展凌霄放大声量再问:“我是问,您种这么多花做什么?”
“花啊,做染饼染色用的。”
“老人家,还有多远的路才能到云袖织坊?”
“从你踏入桑田后,这片土地便在织坊的范围内。”老花农扬起和蔼亲切的笑容,一手以斗笠揭着风,一手指向不远处的大宅院。房子就在那里。”
道了谢后,主仆俩便朝那大宅院走过去。
踏进宅门前,唧唧纺织声不绝于耳;踏进后,他们皆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拨算盘的账房、晾布的织工、风韵犹存的织布娘……每人忙得昏头转向,根本不知有客来访。
“原来一家小小的织坊,养活了这么多人口。”董承太有感而发。若由踏入桑田那刻算起,这织坊最少有六、七十名工人。
展凌霄拦住了一人,有礼问道:“请问主事者在吗?”
“红主事出远门去了,最快也要明日午后才会回来。”话完,不加逗留又去忙了。
“承太,我们明白再来。”
待展凌霄踏出宅门后,一名小男孩匆忙转进屋角与他们撞个正着。
他适时扶住他,蹲关心问:“小弟弟,有没有怎么样?
冀儿拭去泪水。“我没事,但……娘有……事,大家都在……忙,红袖姨又……不在。”他红着眼呜声说着。
娘肯定是前日逛湖观景受了凉病倒了。他不会驾车,又不知去哪请大夫,这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