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只是他,最近,掌教不也有意无意地老往扫叶居跑吗?嘻!
“你在傻笑什么?”卫涵歪着头有意思地看着他站在原地发傻。
“没有。我在想,我能来侍候公子真好!”一脸的没心没肺。
倒是卫涵被他的话逗笑了,“是吗?我以前可没做过人家的公子。原来我还算合格啊?”
“嗯。”很用力地点头,并且突发奇想,“要不,公子,我一辈子跟着你吧!你在这里我就在扫叶居侍候你,你若要走也带着我走好不好?”
“傻话。”卫涵习惯性地笑笑,不置可否。
“哦,对了,”终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了,“公子,时辰差不多了,轿子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接你进宫了。”
“是吗?”卫涵有些无奈地站起来,伸个懒腰,“皇上兴致倒好。没事把我这个闲人招进宫里去做什么?”虽是问句,但他其实只是在自言自语。
“公子要换件衣服吗?”子岑老是觉得他家公子每次进宫都太随便了,像是去逛自家的后花园似的,“皇上会召见公子,说明皇上喜欢公子啊!就像慧娆公主……”最后四个字是压低声音悄悄说的。
“小表,你想的倒都是好事。”卫涵淡笑着斜他一眼,“皇上若只会像你那样想,他就不是皇上了。呵,只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啊?”子岑一脸没听懂的疑惑,“什么公?”
“没什么,一个非常会做菜的厨子。我去宫里看看皇上有没有把他请来掌勺。”他说完,拍拍子岑的肩,便径直出去了。
陪皇上吃饭,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卫涵面前摆着满桌异香扑鼻,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珍馐佳肴,他却在看着一个青瓷莲花碗外沿的花纹发呆。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当你在一堆青菜萝卜里头看见一盘红烧肉,会垂涎三尺,直想要一个饿虎扑食扑过去;但当你眼前的桌上被塞满了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杯盘碗盏,有一堆琐碎的规矩,还有人在不停地换上撤下的时候,那食欲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光看着就饱了。
皇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其实他也没听太清。他只是垂下眼不着痕迹地看着湿了一片的右手衣袖,从开席他一直滴酒不沾,最后皇上居然举杯相邀。当然,这杯酒全部落在了袖子里。
这下,皇上该放心了吧?
坐在回扫叶居的轿子上,他嘴角一勾,带起淡淡的笑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包夫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在远远的地方响起来。路过几座大宅的时候,还能听到悠扬轻缓的丝竹之声,和女子柔媚入骨的轻笑。
呵,这才是谷外的世界啊……尔虞我诈,每个人都在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人生,贵如天子如此,贱如小民亦如此,的确是精彩纷呈。可是,也少了他生长的那个山谷里,那座高山上的那种浸透人灵魂的平静祥和。
那里的那群人……
他伸手撩开轿旁小窗的垂帘,看着夜幕下的颗颗繁星,想起了那个三人同饮,摘星星,捉萤火虫的夜晚。他们怎么样了?谷里现在的情形又是如何了?
他的离开,是不是让他们一片愤怒的哗然,痛心疾首地唾弃着他的背叛?
不知不觉地抓紧胸前的衣服,他无奈地苦笑。
祺啊,你真的给了我一件好艰难的差事啊!叹口气,他开始仔细回想目前见过的宫里各宫殿的位置,和禁卫军排布的大致情况。
时间太过紧迫,多一刻都是危险,也许,他该放开手去试试了——
“回来了?”回到扫叶居的时候,尘昊居然又在黑暗中等着他。
“回来了。”他也不停,甚至没有看尘昊一眼,和他擦肩而过然后直接往房间走去。
“等等。”倒是尘昊一把拉住了他。像是在他身上嗅到了什么,又仔细闻了闻,然后拉起他的衣袖看到了那一片湿,用手指捻了一下放到鼻子前面,眼里瞬间充满了兴味,“秋草。宫里秘制的慢性毒药,中了这种毒的人,就像秋天的荒草,只能慢慢地枯死。服下之后,人会如同患上重病,最长两月,慢慢虚月兑而死,查不出任何病因。”
卫涵微怔了怔,然后皱皱眉,随即便淡淡地一笑,“你知道得还真清楚。”
“宫里死在这种毒药之下的人不下十来位,但大多都是妃嫔们在用,对付的多半是荣宠相争的对手,或是一夜承恩就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宫女。皇上自己却从来没用过,你也算是首开先河了。”尘昊也勾了勾唇角,露出的笑意却有几分讥诮和残酷的味道。
“所以,皇上也应该对我放心得很了。”卫涵也捻了捻那湿透的衣袖,垂下眼低声自语。
“我猜皇上原本是没有这心思的。但自从你进宫之后闹得满城风雨,动静实在太大了,连十七公主都被搅了进来。他大概觉得你太难掌控,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不过,皇上既然敢在你身上下这种毒,至少说明天远多半给了他什么保证。不论你要做什么,如果过了这个期限,恐怕都会来不及了。”
“我知道。”卫涵又转身向房间走去了。他今晚对尘昊显得特别的冷淡,“我先休息了,你回去吧。”
尘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对着已然熄灯的窗户淡淡地说:“我自然是该回去了。不过,宫里的禁卫军交班的时间是三个时辰一次。这个时候,往往是他们最放松、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今晚要干什么也不关你的事。”顿了顿,卫涵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尘昊眼里有奇异的光芒一闪,原本靠着院门的身子缓缓站直了,“不过,就算钻了这个空子,凭你的武功也很危险。”
“那也是我的事,你回去吧。”依旧是那样淡淡的。
这小子……尘昊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有点佩服他。这个人,究竟是太聪明,确信自己一定能办到,还是个疯子?他去以身犯险的时候,就真的不会有一丝犹豫吗?
他转过身,当作自己不知道卫涵房间的窗户中飞出了一个黑影。原本想要回去睡觉的,但站了片刻,最后还是重新走进院子里坐了下来。
这世上这种疯子还真不多见,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等着那个疯子回来。
第二天,整个皇宫闹得沸沸扬扬,说前一天晚上出了刺客,有黑衣蒙面人夜闯禁宫,在御书房前被拦了下来。但最终还是没有抓到人,让刺客跑了。当天整个皇宫全面封锁,一殿一房地排查,却仍然什么都没有搜到。
但开禁的第二天,慧娆的轿子就又行进在去往紫云净坛的路上了。一路上,她始终带着奇特的笑意回想着几天之前她和皇上的对话。
“听说你最近和卫涵走得很近?”皇上苍老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淡威慑力。
“哦?原来这些话居然已经传到父皇耳朵里了。”慧娆眨眨眼,不动声色地露出一脸乖乖女儿的可爱笑容,打算蒙混过去。
“你大言不惭地对外宣称你们是‘旧识’,现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父皇怎么会不知道?”皇上难得慈爱地微笑着,看着慧娆“无邪”的笑脸,却意有所指。
慧娆的目光没由来地一闪,忽然正色了,“原来,父皇是很清楚他的身份来历的。所以知道我们之前一定不认识吧?”
“不错。”皇上赞许地垂下眼,“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出现在宫中是有特殊原因的。”在这个聪慧的女儿面前,他不打算隐瞒什么。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慧娆的不动声色下面有怎样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腻心思,“他不是一般人,对父皇来说也有很特别的意义和作用。所以,慧娆,不要太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