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我都不怪谁、也不怨天了,你又何必为我自责呢?”言彩笑了,很宽容的一抹灿笑。
她心里压根没有责怪过含梅,但是惟有她露出宽容的笑和说出原谅的话,含梅才能真的感觉到释怀。
“可是姑爷对小姐的态度实在很恶劣,而且他的脾气还很不好,动不动就大发雷霆,甚至差使你去做下人该做的工作,太过分了。”含梅最看不过去的就是这件事!
虽然言府的地位不足与将军府分庭抗礼,但是老爷好歹是朝廷命官,小姐也算是出身名门的千金,怎么能去做她们下人的活呢?
“无所谓,做了反而觉得满足。”
“满足?”小姐没说错吧?“干活是累人的事,怎么会觉得满足呢?”
“以前在家里,只会接受你和大家对我的照顾,全然不知你们工作的辛劳,他给我这个机会去体会,也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身患残疾之后,就等于是个废人,我还是能自个儿做很多事。”
含梅忘了自己该说什么,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小姐看起来是这样美丽、灿烂、自信、动人……
如果姑爷真的不懂珍惜小姐,她心里绝对会恨死姑爷!
叩叩!
一名女婢在言彩的寝房前伫足,伸手敲门喊道:“夫人,将军要你现在立刻到后园的凉亭见他。”
言彩和含梅面面相觑,心里各有想法。
“我知道了。”
言彩应了声便要起身,含梅立刻深感事情不单纯。
“还是别去吧?”含梅惴惴不安说:“或许姑爷又想什么方法要欺侮你呢!”
“别担心,我承受得住。”
言彩只给予含梅一抹笑,仍是坚持要去见他,只要他愿意多看她一眼,承受甚么打击都无关紧要了。
凉亭内,一桌珍馐美味,三个绫罗锦缎的男子分立而坐,一位是富可敌国、甲霸南方的商人龚天洛,一位是舌粲莲花、足智多谋的梁后牺,一位便是掌权半边天下的护国将军卫不居。
他们三人是结识多年的好友,堪称莫逆之交。
报天洛住在遥远的南川县,鲜少上门作客,这次因为卫不居突然娶妻,所以千里迢迢赶来送上大礼。
“虽然晚了一阵子,但是还是祝你们夫妻两人百年好合。”龚天洛没有想过这桩婚姻之间的曲折,兀自认为是卫不居遇见了心仪的姑娘,所以匆忙又仓促地成了亲。
“天洛,我不是跟你说过,千万别在将军府内道喜么?”梁后牺手持玉扇,扉得挺激烈地。
“放心吧。”龚天洛自若地道:“值得被一掌轰烂的,只有你这张善于陷害人的嘴。”
“呃……”扇得激烈的扇子突然之间变得有一扇、没一扇地。“你们太不懂得欣赏和赞美了,我的口才好,谈笑风生、辩才无碍,或许是忠言逆耳吧,你们才会对我这张嘴有异议。”
他记得不居说他的嘴爱挖苦人,让他心里不服许多天,不料天洛竟然又说他的嘴善于陷害人,让他更是非反驳不可。
他们三人每次聚首,都非要吵吵闹闹,其中一定会有人发火、有人头疼、有人劝阻。
“启禀将军,夫人来了。”家仆恭敬禀告之后便退下了。
当言彩一跛一跛地走到凉亭的阶梯前,龚天洛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底却有些吃惊,他扫了一眼卫不居高深莫测的神情,居然是他们结识多年以来,他最无法洞悉他的一次!
“这两位是我多年好友,向来都是将军府的贵客,所以绝对不能有招呼不周之处。”
这会儿,不仅是龚天洛直直地盯着卫不居,连梁后牺也不由得皱起眉头看着他——
没想到一向不拘小节的卫不居,竟然会说出这么不符他个性的话?实在太叫人吃惊了。
“臣妾知道了。”言彩识礼地回答道。
她愈是逆来顺受的模样,就愈容易挑起卫不居心底的怒气。
“既然知道了,还不懂得过来服侍么?”他对她说话的语气,总是这么不耐烦和不悦。
言彩黯然地点头,举步维艰地走上台阶,少了支撑力量的拄杖,走起路来已经是很吃力的事,更何况是步上阶梯。
看着她努力走上台阶,额际沁着辛苦的薄汗,任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惟有坐在方亭里这三个男人,居然一脸无动于衷。
卫不居沉着声音道:“斟酒。”
“是。”
言彩小心翼翼地端起酒壶,在他们三人的酒杯里倒酒。
报天洛淡瞟了言彩一眼,既坦白又直接地问:“你怎么会娶一个身体有残缺的女人为妻?”
“噗!”梁后牺才刚举杯占了一口酒,却听见龚天洛过于直接的问话,立刻喷酒。
言彩当然也吓了一跳!
虽然袭天洛问话问得直接,可是言彩并不以为忤,因为她感觉到龚天洛只是将他心中的疑问说出,没有丝毫恶意。
卫不居看了言彩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心人刻意隐瞒,想提早发现事实也难。”
报天洛立即会意。“既然对方是刻意隐瞒,你大可退婚。”
“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讨厌有人在他耳边说着退婚、休妻之类的话。
“你甘心被欺骗?”
卫不居一向是火爆浪子个性,终身大事被搞成一团糟,岂有不生气、不发火的道理?
“反正我只是想应付皇上才娶妻,对象是谁并不重要,你看她已经是个瘸子,如果我选择退婚,她不是更可悲了?”卫不居其实并不想说这些没意义的话,来伤害她。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刺伤她?
让她感到伤心难过,他会觉得快乐么?
答案是不会,因为他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感觉,反而愈觉得生气,但是他却没办法阻止自己继续伤害她。
“你是因为可怜她,所以才没退婚么?”梁后牺又开始好奇起来。“没有其他原因掺杂么?”
“你想说我喜欢她,是不?”
梁后牺才一开口,卫不居便探进了他嘴里的话。
“呃……不是么?”梁后牺不要命地问。“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怎么会舍不得退婚呢?”
他还特地用上“舍不得”三个字。
卫不居当然明白梁后牺爱搅和的个性,不要去理会就行了,但是他心里却有股想反驳的冲动。她凭什么让他喜欢?
一身怪脾气,被骂也没反应,安静得像没有形体的幽灵,不要说喜欢她,想亲手掐死她还差不多。
虽然他从来没动手打过女人,不过难保她不会是第一个!
“我是在可怜她,你们不懂么?”卫不居的眼底带着轻蔑的目光。“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瘸了腿的女人。”
言彩微微颔首,受伤的神色已经学会不再表现出来了,纵使心底难过,也不需要让他知道呀。
他不肯休了她,是因为可怜她,这也算是一种折磨她的方式,但是久而久之,她就会习惯了。
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真正去悲伤,就算受了伤,还是有痊愈的一天,不是么?
她何必计较他伤害她有多深呢?
卫不居看着言彩安静不语的模样,着实有些惊讶。
她的性情还真好,居然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站在一旁,接受三个男人对她品头论足一番。
难道她真的不在乎么?
卫不居心里开始烦了,却找不到宣泄的方法。
“夫人没有什么话想说么?”梁后牺更不怕死地问向言彩,反正有天洛在,就算他要被横抬出将军府,也还有人帮忙抬。
言彩恬静地轻摇螓首,没有多话。
这样的难堪,既然是他给的,她就接受,只要不去想就不会觉得难过了——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