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朝海,我……当时晕了,记不得了。”
辟朝海闻言,低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钟傅看见她强装出来的微笑。“既然钟大哥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你好好修养吧,我明日就出发了。”
辟朝海告辞,钟傅坐在床边目送她开门、关门,那背影……
“对了,”官朝海关门前,又探头进来,笑道:“差点忘了叮咛你,补药一定要按时暍光哪,别因为放了红枣就不吃──记得了。”
“朝海!”见她就要离去,钟傅冲动的唤住她,却说不出口──
“你放心,钟大哥。”官朝海的愁容里勉强挤出一丝淡淡的笑,这抹笑却是为了他的。“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我的半个师父、师兄,还有──钟大哥。”
半个月后。
黄沙岗上,长年不止的狂风吹起漫天黄沙,岸边汹涌的怒涛仿佛不是河水,而是浑浊的泥浆。此处地势险恶,放眼尽是一片荒凉,除了亡命之徒,没有人会愿意来到这儿──
站在山丘上的官朝海眯起了眼,冷静的注视着前方人影。
她一身劲装,一双折棍插在腰际,长发高高扎在脑后,发尾随风不住狂妄飞扬。老公子和顾暖香站在她身旁,视线同样紧盯着前方那五个妖如鬼魅的男女。
“若非钟大哥良心发现,临行前托阿黎交给我封信,坦承是他诬陷桂花贼,又描述了那日抢夺藏宝图的真凶样貌,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他们。”
“我早说了是云南五鬼他们,五个狂妄又无知的江湖败类,这次一定要一举将他们收拾干净。”老公子说完,高声向他们喊道:“云南五鬼!你们抢夺了木樨藏宝图,正邪两道都对你们下了追杀令,你们是跑不了的!你们一路逃亡,久战疲惫,未必打得赢咱们,何不束手就擒!”
“想不到十年不见,老公子看来依旧风流潇洒,让奴家想起那夜在妓院──”
云南五鬼中的五妹娇声笑起来,听得老公子脸色一阵青白,顾暖香早已将剑拔出鞘,杀气腾腾的道:
“不知羞耻的婬妇,你还跟她多说什么!还不快动手、杀他个精光!”
“夫人、夫人,你冷静点──”
“我是为了我相公而来的,”官朝海握紧了折棍,定定注视着那五个似人似鬼的家伙。“本来只要你们肯交出藏宝图,我也许可以放了你们,但是你们为了钱财,竟对龙腾镖局的镖师痛下毒手,我一定要替天行道!”
“哈哈哈哈!小泵娘说话如此狂妄,简直不把咱们这些武林前辈放在眼里!”云南五鬼的大哥大笑道,斜着眼打量着官朝海。“你何名何号?说来听听。倘若今日你命丧黄沙岗,咱们会好心替你立个牌位在此,哈哈哈哈哈!”
“我姓官,名朝海。”官朝海面带微笑,一甩长棍,运气上身。“江南第一侠盗桂花贼的得力助手兼娘子,飞天女贼是也!你们这群无良匪类──还不看招!”
尾声
一年过后,又逢元宵,秀水县的百姓们最喜欢在这时候上福良寺参拜。
熬人们多半是来祈求家宅平安、生子富贵,姑娘们则是来祈求天成姻缘、觅得良人。孩子们在庙里待不住,全跑去大树下拉张凳子听说书的讲故事去了。
“话说飞天女贼和云南五鬼打了三百回合还分不出胜负,简直是惊天动地、风云变色、日月无光的一场大战!谁知道打到了第三百零一回合,飞天女贼一个不小心,竟中了云南五鬼的七星蟾毒镖!”说书的大声一喝,吓得几个小女孩哭了出来。
“然后呢?飞天女贼毒发身亡了吗?”一个小男孩疑惑道,立刻被身旁同侪往头上推了一把。
“乱说!飞天女贼是咱们秀水县的第一女侠盗,哪那么容易死!”
“那不然呢?是谁救了飞天女贼?”
“听下去便知道啦。”说书的神秘兮兮、故弄玄虚。“飞天女贼身中毒镖,不支倒地,此时天边忽然刮起一阵旋风,一抹黑影飞快地从天边袭来,像老鹰一样迅速威猛──正是江南第一侠盗──桂、花、贼!”
在场响起一阵惊叹与欢呼声,从孩童们脸上兴奋的神情看得出来,他们对桂花贼有多崇拜。
“桂花贼在空中使了招九连回旋脚,踢得那云南五鬼鼻青脸肿,跟着银勾一甩,立刻将云南五鬼全数撂倒。桂花贼正要去救他的爱妻飞天女贼,怎料其中一只鬼竟从背后偷袭,一连射出三支七星蟾毒镖!”
“太过分了!云南五鬼真是小人!”女童气愤道。
“放心吧,桂花贼一定没中镖!”一个小男孩信心满满的说道,张口吞下女乃女乃喂进他嘴里的桂花元宵。
“没错,桂花贼的后脑勺仿佛生了眼睛似的,一反手掷出银勾,便将那三支飞镖全打了回去,一支不差,全射在那只恶鬼身上了。恶鬼哀嚎不已,连滚带爬想逃跑,怎料一时情急踏错了步,扑通一声──竟摔进河里去了!”
听故事的孩子们全笑了,站在人群外围的一对老夫妻牵着一个女孩,相对无言,摇摇头走了。
“桂花贼救了飞天女贼,夫妻团聚,还将皇上遗失的木樨藏宝图找了回来。皇上龙颜大悦,赐给桂花贼和飞天女贼一面纯金打造的令牌,上头刻着‘金牌侠盗’四个字,不但对他俩过去犯下的窃案既往不咎,即使将来他们为了行侠仗义又得罪皇亲贵族,也没人可以动他们一根寒毛!最了不起的是,皇上承诺会将藏宝图的宝藏全拿来救济贫民,从此以后好好做个明君,严惩欺压百姓的恶官恶富,不再让百姓受苦:只要百姓吃饱穿暖,就不用再劳烦桂花贼夫妻俩夜扮侠盗了!别花贼和飞天女贼连皇上都钦佩,的确是咱们秀水县的大英雄!”
即使已经走远了,还是听得见说书的口沫横飞、慷慨激昂的赞扬着桂花贼和飞天女贼的声音。老公子不禁叹道:“除了皇上赐他俩金牌那段以外,其它根本就不是真的嘛。枉费我打得这么辛苦……也不是多辛苦啦,云南五鬼那几个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爷爷你真委屈。当时爹被关在大牢里,哪能分身去救娘呀,明明就是你跟女乃女乃救了受伤的娘,你们的功劳都被爹抢走了。”小阮拍拍老公子的手,安慰道:“爷爷别丧气,只要小阮知道爷爷其实宝刀未老、比爹娘都还厉害就足够了。”
彼暖香哼道:“有什么好丧气的,都几岁人了,还跟弟子计较这点小宝劳吗!”
“我哪里是在计较了?只是这谣言……未免也跟实情差太远了吧,真不知那些说书的怎么那么会无中生有、平空捏造……”老公子委屈道,小阮和顾暖香对望一眼,偷偷一笑。
“好了爷爷,咱们去爹娘那里吃桂花元宵吧,这会儿人应该少些了。”小阮说着,拉着他俩一同往沐王府的方向定去。
沐王府不远处,一间三层楼高的新盖食堂前门庭若市,宾客往来如织,正是沐温川与官朝海新开的桂香食堂,专门做些桂花入菜的料理。这里最受欢迎的便是那甜人心坎、入口即化的的桂花元宵,在座者几乎人手一碗。
店里宾客满座,沐温川和官朝海两个老板却忙里偷闲溜到了屋顶上晒月光。
夜风吹过,略带寒意。沐温川将外袍罩在官朝海身上,叮咛道:“入夜了,小心凉。”
“知道啦。”官朝海一笑,拉过外袍一起罩在他俩身上。“都一年了,你还怕我受不了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