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夜是个丰收夜,不知道两个布囊装不装得下──”
一阵细碎的足声由远而近从屋顶上传来,此人的轻功极好,若非有一只脚使力太重,恐怕他也不会发现,可能是有伤在身。
沐温川身子一闪,躲进屏风后,静听着那脚步声越过屋檐、落在门边。不久后,门扉被轻轻推开了,一名蒙面女贼小心翼翼的探头一望,仿佛对眼前景象感到十分疑惑,跟着跨过门槛──
看清楚了来者何人,屏风后的沐温川脸色微讶,随即露出微笑。
辟朝海正观察着屋内动静,一股香气匆地飘来!正是她日思夜念的桂花香。
“桂、嗝──桂花贼?”官朝海猛然转身,与正欲唬她一跳戏弄她的沐温川迎面相撞、让她一头撞进他胸前。
“小心!”
沐温川拥住她的臂膀好稳住两人,官朝海一抬脸便见到那双藏在面罩里的狭长凤眼,不觉乱了心跳。这双她越看越熟悉的眼睛,还是一样这么的勾她魂魄哪。
“这么巧啊,飞天女贼。”沐温川见宫朝海傻愣愣的望着自己,不觉笑道:“我没撞那么用力吧?你傻啦?”
辟朝海一阵心慌,连忙答道:“没有!只是──你怎么认得出是我?”她认的是他的香味、他的勾魂眼,那他怎么认她呢?
“喏,”沐温川伸指划过她的面罩,笑道:“你的新面罩十分别致,令人见之难忘呢。”
“咳,原来如此。”官朝海脸一红,决定回去一定要再好好感谢钟大哥一次。
“况且能老是这么巧和我选择同时同日下手偷同一件东西的,除了你,再无他人了。”
辟朝海听出他话里的愉悦,也听见自己越快越响亮的心跳声。
“今日你来得正巧。这一屋子恶富全中了我的十日醉,你扯破喉咙也喊不醒他们。我正愁一个人偷不走这屋里这么多的财物呢,不过有你这个跟班在,就没问题了。”沐温川一边笑道,一边取出布囊。“咱们尽情大偷一晚吧,飞天女贼。”
再次回到山脚边那间破庙,官朝海与沐温川围坐在今晚偷来的几大袋钱财宝物前,举酒庆功。
“庆贺咱们今晚大丰收,气死那些苛刻无良的大地主,让更多贫民受惠!”
“还不是多亏有我帮忙。”
“是啊,多亏有你,今晚偷得真痛快!”
靶染了桂花贼的开心,官朝海姑且忘记自己再度沦为桂花贼跟班这件事。
“桂、嗝──桂花贼,你怎么无时无刻都能生出瓶酒来?”淡淡酒味,跟他身上的香气一样好闻。“你每次行动,又带药又带酒,还要带着你的飞钩,真是一应俱全,看来我以后也要学你把家当都带在身边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桂花贼每偷必得,怎能无酒庆功?”沐温川倚在柱旁,烧着的柴火映着他笑意满盈的眼睛。“唉,也不是每偷必得,上回在郑老爷府里,那碎了一地的玉佛雕啊,就是我的第一次失误,真是毕生难忘。”
辟朝海想起他俩第一次相逢,不觉笑了起来。
“你的出现,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桂花贼那壶酒暍完了,官朝海忙将她手里那半壶酒递给他。
和上回一样,沐温川不介意那瓶口上残存她嘴唇的温度,仰头就饮。
微醺的迷蒙色彩抹上他的眼,官朝海瞧着他湿润的唇办,不觉低下头来,脑海中不禁又构思起摘掉面罩后的他的模样……
她没醉,脸色却绯红。
也许江湖人不拘小节,所以他才会和她暍同一壶酒,才会要她撩起裤管让他包扎伤口。
男女之别,他也许不在乎的……但她与他不同,她在乎的啊。
她啊,正在一点一点的沦陷──沦陷在他飞身舞钩的潇洒身影里、在他劫富济贫的侠盗风范里、还有他总是笑着的勾魂凤眼里……
虽然不想承认阿黎暧昧的猜测,但她想……她是真的喜欢他了。打从他折返回去寻她那晚,先前对他的怨气就跑得一干二净了,都怪那个把她从地府拉回人间的拥抱太温暖……
辟朝海有些惆怅的想着,伸腿踢了旸柴火旁的枯枝。
沐温川瞥见官朝海伸出来的脚,那夜替她包扎时不小心瞧见她踝边那三颗红痣的景象匆地浮上脑海。小小的、软软的,白瓷碗里的红汤圆……
“你的脚伤好了?”心湖微泛波澜,沐温川微笑着掩饰过那抹稍纵即逝的微妙情绪。“自从上次分手,至今也过了两个月了吧。”
“啊,好了好了,好得差不多了!”话题匆而转到自己身上,官朝海一愣,连忙答道。他的语气不浓不淡,即使这关心是出于客套,也足够她开心的了。“休息了这么久,已无大碍。”
“对了,”沐温川从襟前取出了一个小布袋递给她。“这是玉蓉生肌丸,最益伤口愈合,你是姑娘家,我怕你──”话说到这里,沐温川匆地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老公子化身成媒婆,喋喋不休,不断游说他诱拐飞天女贼为妻的模样忽然出现在脑海中,搞得沐温川莫名尴尬起来。
辟朝海捧着小布袋,那温温的触感,是他胸膛前的温度……思绪跳回那晚他拥住她的情景,好想好想再回味一次──
吞了口口水,官朝海察觉自己面露贪婪了。幸好面罩遮去了她大半张脸,若被他看见她一脸贪念,她颜面何存哪……
“也不知何时会再遇见你,我带在身上好些天了,可能压坏了几颗。”沐温川随口说着,本是想化解自己心中那不为人知的尴尬,但多心一想,又觉不妥。“当然,我想你师父应该知道怎么照顾你,是我多事,你不一定──”
“谢──”官朝海心中激动,一时哽住了喉咙。“谢谢你,桂、嗝──桂花贼!”
他带在身上好些天了,等遇见她时好交给她──这是否代表着他的关心不是出于客套?也许自分别以来这些天,他都将她的伤放在心上……
“喔,别客气、别客气。”沐温川摇手道。他见官朝海一双杏眼似要哭、似要笑的,竟有些紧张。而她紧紧捧着那袋玉蓉生肌丸的那副模样,似乎是真的很珍惜他给她的东西……媒婆老公子的身影又开始在脑海中摇摆起来,只见他摇着扇、扭着腰,笑嘻嘻替他盘算着:
“她在你的体贴照顾之下,自然就对你日久生情,接着将她诱拐为妻就不是难事──”
颊畔微热,沐温川别过头去注视着熊熊燃烧的柴火,想转移自己的心思,却又看见她搁在柴火边的腿──怎么搞的?为何他会陷入这般左右皆不是的窘境?
“桂、嗝──桂花贼,你不但救过我,又给我药──我真的很感激。”他给的药,对她才有用啊。“钟……我师父,他也有替我抓刀伤药回来,可惜效果都不如你给我的增痛醒脑药好。”
“那药是给你止血去痛的。”沐温川笑了。这家伙一点也没变,提到桂花贼就打嗝。“我的药其实也是我师父给的,他平日最喜栽种那些花木草药,除了赏玩,也研究出许多独门药方,与外头郎中配的方子自然不同了。”
“原来你师父不但是个武林高手,还是个药师呢。”官朝海正说着,匆地一惊。“差点又给忘了!”她连忙从襟前掏出那封系着红绳的白色信笺,递到沐温川手上。“这个,我老早就该给你了。”
沐温川注意到她的慌张,就算看不见她整张脸,光看她那双杏眼里闪烁不定的眸光,也几乎能猜出她那满脸的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