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喏,这回可别说师父使诈啊。”老公子扬了扬手中竹棍,笑嘻嘻的道。“我算算啊,加上上个月那两场比试你输了我的,总共三顿。为师的也不贪,咱们上醉仙楼去,吃一顿抵三顿。”
“什么!没见过当人师父这么会耍赖的──”沐温川话未说完,便遭老公子拿竹棍往头上一敲。“师父!”
“胆敢说为师的耍赖?成何体统!”老公子朝沐温川飞快挥着竹棍,沐温川左躲右闪还是挨了两下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下盘扎稳、扎稳!老是这么虚虚浮啊,仗着轻功了得──”
“轻功了得也挨骂,不也是你教的吗?”沐温川一手抓住了竹棍,瞧见那布囊从老公子衣襟边冒出头来,连忙一把夺了回来。“说了只比武功不偷东西,你偷了我的布囊,这还不算使诈?”他一边埋怨,一边小心翼翼打开布囊,取出了个面目有些模糊的小泥人细看。“还好没给你碰坏了。”
“就知道你紧张那团小泥巴。”老公子扔了竹棍坐在地上,从腰间取出了个小酒罐暍了两口。只见他一头凌乱白发用五彩绳扎着,连眉毛也是花白的,一双孩童般的圆眼滴溜溜转着。“没了它你就方寸大乱,这时候要擒你最容易,屡试不爽!不过就是团泥嘛,瞧你宝贝的。”
“像师父你这样粗枝大叶的人,哪会懂得这团泥的珍贵。”沐温川小心地替小泥人吹去上头的尘,才仔细将它收进布囊。“怪不得当初那个暖香姑娘会弃师父而去,我真担心师父你会就这么孤独终老……”
“大逆不道的臭小子!”老公子跳了起来,把酒罐于朝他扔了去。“什么暖香姑娘!叫师娘!”
“是是是!师娘、师娘。”沐温川接住酒罐子要饮,却已是一滴不剩。
“你昨晚在郑府失手没偷到玉佛,还敢喝我的庆功酒?喏喏,醉仙楼──”
“行了,唠唠叨叨,今晚咱师徒俩上醉仙楼饱餐一顿就是。”
“好极!”老公子欣喜若狂,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焦躁不安了起来。“对了,你说昨晚会失手,是因为一个女贼抢先一步偷走玉佛雕?”
“是啊。”沐温川叹息道。“要不是因为那个笨贼──”
“多大的姑娘?生得什么模样?”老公于问道,一脸期待。
“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她穿着夜行衣、戴着面罩,看不清楚。”
“那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问我干什么跟着她,还有叫我不用多管闲事──就两句。”那裹在湿透了的黑衣下的玲珑体态和那双燃着怒火的杏眼在他脑海中再次变得鲜明,沐温川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她没有过问你的桂花香吗?”老公子越问越焦急。
“什么?”发现自己已经在笑了,沐温川连忙回神。“桂花香?没有。”
“噢……”老公子一下子泄了气,看来很失望。“难得遇上与咱们一般识货的对手呢,我还以为……”
师父自己栽种的桂花独一无二,四季皆能开花,香气又浓郁,堪称举世无双;每回他要行动的时候,师父总要他带一个香囊,里面满满的新鲜桂花,他下手偷东西的地方,一定会留下那抹独特的香气。
武功高强、窃富济贫,还有那令人心醉的桂花香,桂花贼的名声因此响亮。他令富者痛恨、贫者爱戴,官府则是束手无策,仿佛桂花贼只是一股香味,无法捕捉。
沐温川望着老公子失落的神情,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师父要他带着那些桂花的用意,也知道他的期待,其实与他那番珍惜小泥人的心意又有何不同?
“来日方长……”沐温川若有所指的说道,一揽老公子肩膀。“好了,我答应小阮今日带她上福良寺逛逛,等我回来,咱们一齐上醉仙楼大吃一顿。”
坐落在城郊外的福良寺景色宜人,寺里供奉的观音传说非常灵验,所以总是香客盈门,香火十分兴旺。
“夫人,是大吉呢。”阿黎手里拿着签笑道,官夫人听了,立刻笑弯了眼睛。
“真好啊娘,你替姨娘求了什么?”官朝海挽着官夫人的手问道。
“不是替你姨娘求的,是替你求的。”官夫人一双笑眼亮晶晶的,将签诗递给了解签的。“给你问姻缘哪。”
朝海脸上的笑容顿时冻结,却也只能僵硬着身子随官夫人在解签师傅面前坐下。
“君问中间此言因,看看禄马拱前程。若得贵人多得利,和合自有两分明。”解签的老师傅眯着眼读完了签诗,道:“此签为大吉。耕作有收,功名有望,筑室则祥气盈庭,作塭则获利三倍,论姻缘嘛……”老师傅拈着胡须,瞧了瞧官朝海,笑道:“则是水到渠成,皆大欢喜。”
“水到渠成、皆大欢喜?”官夫人兴奋道:“你爹还说什么八字没一撇,我说这事一定成!我知道了,‘若得贵人多得利,和合自有两分明’──你姨娘不就是那贵人吗?谢谢您呀师傅,您说得真准!”
“娘啊,”官夫人笑得越欢乐,官朝海就越心惊。“你和姨娘昨天在王府里到底谈了些什么事?瞧你这般开心……”
“你姨娘呀,要给你谈一桩好亲事呢。”官夫人起身挽住辟朝海的手,一边走一边喜孜孜地道:“你姨娘她跟我是最要好的,她虽嫁进端王府多年,心里还老是惦着咱们。如今她想着你也大了,特意帮你留意好对象,要给你作媒呢。”
“娘,不会是你托姨娘这么做的吧?”她这个娘日子过得太清闲,向来最爱替亲朋好友广牵红线,这回可把主意打到亲生女儿身上了。
“不是──哎呀!就算是也是应该的呀。你姨娘身为端王府的王妃,识得的达官贵族、贤才雅士,自然要比咱们多了,她介绍的肯定不会差到哪去。”
“娘啊──”
“昨日你姨娘跟我说,有个孩子小的时候她看了就觉得不错,隔几年再看更好了,是敦亲王府的沐公子。沐王爷爱民如子、清廉正直,你爹十分欣赏他,他的儿子更是人中龙凤,不但生得玉树临风、挺拔出众,最要紧的是他生在富豪之家,却毫无骄矜之色,待人温文有礼、谦卑恭敬,一点恶习也没沾上,相当难得。你姨娘觉得他与你十分相配,已经安排明日让我先见见他。”
“……”官朝海感到额际已渗出一片冷汗。“娘,其实我年纪也还小……”
“不小啦。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都生下你了。”忆起往事,官夫人甜蜜蜜地笑起来。“想你小时候多可爱呀。你姨娘带你进王府里玩,不知道的人瞧你的模样,还以为你是小郡主呢。对了,那个时候你也常和那些皇亲国戚的子女们一起玩的,或许你见过那个沐公子也说不定。”
“应该没那么巧吧……”官朝海脸色发白,笑得相当勉强。“娘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想就这样──”
“朝海,你不会是在怪娘多事吧?”官夫人前一刻还满脸兴奋,下一刻却又莫名感伤起来。“娘也只是希望能替你找到个好归宿呀。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的心头肉,当然希望能亲自为你挑选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夫君,将来就算我跟你爹都老了,也还有人能照顾你……”
“……”眼见官夫人泫然欲泣,官朝海原本蓄势待发、准备坚决反对的话一下子全哽在喉咙上不来,几番张口欲言,最后只能泄气地垂下头。“娘你别这样,我怎么会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