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开始上药,李十三得半瞇着眼才下得了手。她真的很怕痛啊,偏偏要当侠女就一定得常常受伤,这些年来她不知道挨了多少刀伤箭伤了,却还是改不了怕痛的个性。虽然师父每次都说她自制的金创药用起来绝对不会痛,然而她每次都被骗了,就像现在……
“噢!师父又骗人,再也不相信妳了……”好痛啊。
边咬牙边咒骂地上完了药,包扎好伤口,李十三走到铜镜前,端详自己的脸。
像是被火烧过的肌肤上,凹凸不平,满是伤疤,此时看起来还有些浮肿,真的好丑,可是为什么刚刚那个小二哥会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还直眨眼呢?
“难道这年头除了病西施当道,连丑女也是另一种潮流吗?”李十三模着下巴。
一想到南安郡王府的小李爷--李子遥那不成材的家伙,竟然带动了富贵公子爷问喜好青楼病西施的风潮,导致现在各大妓院都捧出了一堆画着苍白妆容的“假”病美人来挂红牌,甚至还有富豪之户砸下重金,在民间四处搜访,只为比一比谁家的病美人最惹人心疼又最教人销魂!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简直是道德沦丧!我不过离开苏州五,六年,世风便做坏到这种地步。那种看起来病恹恹的病泵娘他们也想糟蹋?他是不是真的心里有病?”
一激动,竟不小心把她下巴一块肌肤给扯落!昨晚中箭后仓皇逃走,不小心失足跌落小溪,痛上加痛,让她倒在溪边昏迷了几个时辰,不但浑身湿透,连脸上的易容面具也浸了水,变得湿烂臃肿……
李十三烦躁地叹了一声,从包袱里取出一小袋盐倒进水盆,跟着把脸埋进水里,用力搓起脸来。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一块、两块、三块--原本清澈的洗脸水此时呈现古怪的黑灰色泽,水面上还漂浮着几块尚未化去、乍看之下好似泥土的物体。李十三抬起湿漉漉的脸,再次看向铜镜。
镜中那张小巧圆脸,朱唇不点而红,细细薄眉有如远山黛,黑白分明的瞳眸中盈盈闪烁着光芒。明眸皓齿,她怎么看都很开朗明亮,健康极了,一点病美人的样子都谈不上,顶多是脸上肌肤因为长时间被易容面具给遮盖而显得有些苍白,勉强说她有点病容……
“他真的喜欢那种--看起来像是快死了一样的病泵娘吗?”
明知道自问自答是没结论的,李十三还是呆呆地在镜前发楞许久,才大叹一口气,转身取来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堆满了瓶瓶罐罐的小木箱,开始在铜镜前细心的“梳妆”起来--遮去了远山黛,遮去了红朱唇,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的脸又恢复到刚刚那个好似被火烧过的容貌,丑陋至极。她满意地看着镜中自己的杰作,实在愈来愈佩服自己的易容术。
“做得比当初师父教我的时候还好,真是青出于蓝,师父真该为我感到骄傲!”
可是……既然那么成功,为什么一年前她回苏州时不小心遇到李子遥,他会立刻怀疑她的身分?害她吓得又仓皇逃回长白山。躲了一年,转了一圈,没想到师父又派她来苏州偷药。上天保佑,可千万别再让她遇到他才好……
“只要我戴着易容面具一天,我就当一天的李十三,绝对不会透露真名的!”
尽避在心中坚定地对自己发誓,可是一想到李子遥那家伙偏偏能对着这张陌生的脸孔喊出她的真名--她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摇摇头,要自己别再去想他那张俊美的笑容和有些邪气的凤眼,李十三用力合上木箱,精神十足地站起身。“好啦,大功告成,下楼填肚子去!”
“五千两!若我能领到这笔赏金,我一定立刻娶妻买屋,连工也不用上了!”
“是啊,这五千两够咱们小平民过一辈子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出这么大数目只为寻人,啧啧,富贵人家果然大手笔。”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忘了六年前小李爷的新娘在大婚前夕忽然失踪,郡王府就曾经贴出过相同的寻人告示,不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吗?只是当时赏金只有两千两,只找一个人,后来总没人找着,赏金没人领得到,这寻人的事儿也就冷了下来,不了了之了。没想到郡王府这一年来又开始到处贴寻人告示了,只要找到画里面那两个人其中一个,赏银就五千两白银哪!”
“不跟你们多说,我要到街上逛逛去,搞不好就让我遇上那五千两白银!”
李十三本来背对着那几个闲聊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用左手撕着馒头吃,却因为听见他们的对话而呆住。她模模脸,小心翼翼地问刚好来倒茶水的伙计:
“这位小扮,请问刚刚那几位兄台在聊什么五千两啊?”
伙计盯着李十三的脸半晌,不禁眨眨眼又揉揉眼。“原来真的有那么亮啊……”
“什么?”
“喔,您说那五千两啊?不就是在说南安郡王府的小李爷贴的寻人告示喽。小李爷是谁,您知道吧?名列苏城三大美男子、脸俊辟高,还开了一家『元福楼”大茶馆!”
李十三依旧笑瞇瞇的,却不自觉地又伸手模了模脸。“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贴的?寻什么人?竟然砸下这么多赏金!”
“一年前就开始贴啦!沸沸腾腾地传开来,寻人的热潮这一年来总没停歇过,没办法,赏金实在太高啦!听说寻的一个是小李爷本来在六年前应该过门的妻子,是南大学士的千金,叫南明逍;另外一个是一年前在小李爷的拜把兄弟--宛在轩大茶馆的卫当家大喜之日时,大闹婚宴的一个侠女,好象姓李,叫李十二。”
李十三闻言立刻呛到!差点把口中热茶喷在伙计脸上,一时情急连忙咽了下去,茶水火烫的程度几乎让她掉泪。
“是叫李十三吧?”店小二端来了糖水,插嘴说道。
李十三连忙接过碗来猛喝数口,她猜她的五脏六腑此时应该正冒着白烟吧……还有,她哪有大闹卫大哥的婚宴啊,她念着旧情去参加卫寻英和任流光的婚宴,是李子遥这家伙一见她就失控冲了过来,她逼不得已才落荒而逃,顶多撞翻了几桌酒菜罢了!
“是吗?我只瞄过那画像一眼,没记很清楚。总之呢,只要找到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就能去郡王府领五千两白银。”
李十三心虚地压低声音问道:“小李爷找那位南姑娘还合情合理,但你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那个李十三?”
“喔,有很多种传闻,第一种说法是那李十三可能就是当年掳劫了那位南姑娘的匪贼,所以小李爷才砸下了重金悬赏她!”
什么?掳劫?匪贼?她堂堂一个侠女--
“我听过另一种说法,说这李十三与那南姑娘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南姑娘离家出走后遭逢不测、被人毁了容貌,才会变得面目全非。不过我实在不明白,既然毁了容,小李爷又是怎么断定李十三就是当年那个南姑娘呢?我怎么看都无法把那长得其丑无比的李十三和貌美如花的南姑娘联想在一起!实在差太多了嘛。”
李十三声音低,头更低了。“说的是呀,我也很想知道小李爷怎么会认为那个李十三会是南明逍呢?”
“我猜啊,小李爷苦寻了这么多年总是一无所获,搞不好太失望,有些脑子不正常了,从他这几年到处搜访病妓的古怪行径就看得出来一点征兆,否则那李十三长得比鬼还丑,小李爷怎么会认为她是南姑娘呢?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比她还丑的家伙,简直就像--”店小二皱着眉说道,一眼瞄见李十三的脸,连忙尴尬地掩了嘴。“对不起客倌,小的并不是--我并不觉得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