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烨感到一股湿热,尝到一丝咸味,才发现是她的清泪,心中满是激动,满是心疼,搂紧她的身子,“别哭、别哭,你是我的妻,谁也夺下走,我决不允的……”
天边残星散发著朦胧温柔的光线,替有情人们守夜:雪舞也蹲坐在马棚中,睁著明亮的双眼,彻夜守候著小屋里的主人。
初春,天凉,多雨露,寒夜长。
樊璐次日清晨回房时,李嬷嬷急著问她一晚上哪儿去了,樊璐不答,只是央著李嬷嬷给她备水洗澡,又叫银杏去找姊姊来。樊璐和衣倒在床上,回想著昨夜……脸上不禁微笑了。她脖子上挂了一块玉,是元烨昨晚给她的。
他说是他在被樊大叔领养前就已经戴著了。青玉莹润如酥,正面雕了一只龙,栩栩如生;背面则刻了一个“唐”字,底下缀了一点流苏。樊璐枕在他臂弯里,把玩著那块玉,问他:“唐是你本姓吗?如果是,想必定你亲生爹娘给你的,搞不好是家传信物。”唐元烨下巴抵著她的额,只是笑,没答话。樊璐身子又挪近些,和他脸贴著脸,“喏,你给我这个传家宝,算是个什么?”
“当然算是个——”
“是个什么?定情物?”樊璐抓著唐元烨脸上的臊红不放,迫著他说明白,欺他堂堂男子汉也有难为情的时候。“还是根本不代表什么,什么也不是呢?”
“当然是定情物的!”唐元烨起了半个身子,握住樊璐的手,连同那块玉一起握著,眼光很是真诚。“它有多少价值,我不知道,但是它和我互不离身地处了二十个年头,又是和我身世仅存的唯一牵连,对我就意义非凡了!我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你,我的妻,当然是个定情物。以玉为盟,你收了,可就不能反悔,跑不掉的!就算是死了我也——”
“嘘,”樊璐双指贴上他的唇,眨眨眼,阻断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的,你不是什么都猎得到的神射手吗?你用这块玉当箭,‘咻’的一声,便射中我了!喏,得手猎物在此,随君处置!”
“好,那你看我怎么处置你,看招!”元烨往两掌各呵了一口气,满脸尽是顽童般的稚气,笑著对怕痒的樊璐展开攻击。
“哎呀、哎呀,不行啦!你快住手!哎哟……”
“璐儿,”唐元烨握住樊璐挥舞著的手,忽然收起玩笑的脸,很认真地说:
“咱们请天地作证,正式在此结作夫妻吧!若是明日禀明你爹娘时,他们还是不同意咱们的婚事,那咱们就……私奔。我带你到很远的地方去,过自己的生活,就我们俩的生活,好吗?”
樊璐看见唐元桦眼神中的坚定与真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于是他们就在那马棚旁的小木屋里,靠著那两只快燃尽的红烛,很认真地拜了天地,甚至喝了交杯酒,雨人在月光下起了誓约,结为连理,不离不弃。
想到这里,樊璐翻了个身,低低笑了起来,伸手握住那玉,似乎还存著元烨的体温。她已经是元桦的妻了,天地为证,她不再只是一个人而已了。
樊景来了,一进屋子就笑道:“你啊真是愈来愈嚣张了,昨儿晚上又跑哪去疯了?我方才经过大叔那儿,见几个婢女捧著热水热茶,说是唐大哥昨晚宿醉而归,正闹头疼呢!我心里就想著,哎呀,可又是璐丫头掳著他一起跑出去跟人家赌酒了?自从你上回跟我说,你女扮男装硬是要唐大哥带你去妓院走一遭,也是玩到早上才溜回来。这回你又做什么古怪的事,我可一点也不惊讶了。”
樊璐泡在热水里,拨弄著水面上漂浮的芙蓉花办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姊姊,你可愿意进宫?”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若是进了宫,那玉家公子怎么办?和玉家的亲事不是几乎谈成了吗?你不也常说,欣赏玉公子的才气?”
“我——一切都遵从爹娘的决定,和玉家的亲事还没订下,又遇皇上选妃……”
“姊姊,”打断了樊景的话,樊璐有些激动,“我不入宫了!我不要当什么娘娘,我不能人宫的!”
“这是为什么?啊?”樊景吓了一大跳!阿爹和王公公早巳商议好,这几日就启程上京。王公公权高势大,力保樊家两姊妹直登后妃之位。宦场上官官相卫,利益互换的,樊景不愿去细想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愿安分守己地遵从爹娘安排。樊璐突然说不愿去,这……
“我是元烨的妻,不能离开他,他不能没有我的!”樊璐说得字字铿锵有力,坚决得令樊景听得一身冷汗!
“嘘,璐儿,别乱说话,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的!来,你披上衣服,出来好好跟我说清楚,来……”
等樊璐穿好了衣服,姊妹俩在炕上坐下,默默吃著茶。“你跟元烨有没有——”
樊璐和姊姊一样晕红了双颊,“我们……没有做出越轨的事,我跟元烨打算今晚一起去跟爹娘禀明我们俩的婚事。”
“告诉爹娘你们俩要成亲?”樊景摇头。她心里想著,如今这事儿,得瞒住!
进宫的事是不能变更的了,让樊璐与唐元烨成亲更是不可能。现下该想的,是怎么让唐元烨放手。“唐大哥,对你——可是真心?”
樊璐嘴边绽出两朵笑靥,把那块玉掏出来,捧在手心上,“这是他给我的定情物,立了誓的,结为夫妻,永不离弃,我信他。”
樊景点点头,“我也信他,只是这就麻烦了。璐儿,你太糊涂了,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我们清楚得很,有天地作证,我们是再不分开的结发夫妻。”
“没爹娘的允许,私定终身都不算数的,那是野蛮人家的女孩儿才会做的事,别提什么信物,更别提婚约。依我看,你可得就此断了与唐大哥成亲的念吧!别再说自己是元烨的妻,过些时日咱们就上京了,可不能——”
“不,我不上京,我不能人宫的!”怎么连姊姊也不懂呢?她既已嫁作元烨妻,怎还能成为皇上的嫔妃?
“璐儿,别胡闹了!这事儿闹大了就难以收拾了,你知道爹会生多大的气!他要是知道你跟唐大哥私订终身的事,他必会杀了唐大哥的!”
“姊姊,元烨不好吗?我嫁与元烨不好吗?为什么你要这样——”
“入宫的事已定,你这样胡来会害死唐大哥、害死全家,你——”
“胡说!凭什么我与元烨成亲会害死全家?”樊璐喊著,不禁落泪。她突然明了了,他们看不起元烨,欺他只是个被大叔收养的孤儿,无权无势,没办法带给樊家更多利益,所以不允他们成亲!娘这样想,连姊姊也是这么想的。
“妹妹!”樊景无力地唤了一声,也红了眼眶。她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如此痛苦,她心里头也难受。只是,为了大局著想,她绝不能让璐儿与元烨昨晚的事曝光,事关樊家和璐儿的声誉、阿爹官宦之路的大好前程、自己进宫成为枝头凤的机会……太多了!懊牺牲的,是唐大哥啊。“璐儿,你要三思——”
“够了,你出去吧,我不想再听。”樊璐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对樊景说话,樊景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好吧,我出去了,这事再商量吧。只是听我一句话,千万先别张扬,嗯?”
樊景离去后,樊璐伏在炕上,哭湿枕头,心里头却已打定主意要与元烨一走了之,谁也阻止不了!樊璐连忙起身,匆匆给元烨写了封信,要银杏速传与元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