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直觉得脑门发麻,浑身不自在。“老板,我们真的要在这个地方谈吗?能不能考虑一下换个场所?”
这里是太平间呀!一想到就毛骨悚然,谁还有心情在这个地方谈事情呢?
风徐徐地吹,入夜之后的禹家大宅没了白天的生气,多了分诡谲的阴森。
浓浓的雾像布幕般的罩下,覆盖着整栋冷清的巴洛克式建筑,让一切看来迷蒙难辨,不管是车道、主屋、花圃、玻璃花房,还是主屋后的那一片树林。
白天里连着的两个事件,让屋里的气氛就如屋外的浓雾一样低迷,入夜后,为怕惹事,大宅里的仆人们无不人人自危,没事早早回房就寝。
一盏小扁,看似流萤,飘呀飘的由主屋的一角,飘过廊道,转过小径,进入花园,绕出花房,一路的飘到林荫深处。
最后,终于在隆起的土壑上停了下来。
扁线倏地暗下,浓雾中隐约可见一抹身影,缥缥缈缈、纤纤弱弱,是个女子的身影。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妳忘了今晚的约定!”树荫后走出一个男子,男子理着小平头,颚下蓄着一撮胡须。
他正是杜可斌,巧合的,也是当年放舒晴鸽子的男孩。
女人转过脸来,以极痴情的眸光睇着他。“我怎可能不来呢?只是,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那个姓舒的女人是真的该死,但是,阿梅婶就……”
“就怎样?”杜可斌板起了脸孔,半嘲讽地笑看着她。“就不该死吗?”
“我……”女子低下头来看着双手。
她没杀她,就算再丧心病狂,她也不可能动手去杀阿梅婶。
然而阿梅婶确确实实是为她而死,也许她发觉了她的身分,为了帮她隐瞒,也为赎罪,所以她才自杀。
“别忘了妳的双手早已染满了血迹,就算多扛上阿梅婶一条命,又算得什么?”杜可斌提醒她。
“但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女子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抬起头,神情气愤难当。“禹钧尧还不是一样见一个爱一个,习性不改。”
她扮鬼、下药都赶不走那个姓舒的女人,最后她还是跟禹钧尧牵扯在一块,逼得她不得不在车上动手脚。
还有,那个叫紫萝的也一样,跟禹钧尧的关系同样暧昧不明,真气那天的盆栽怎没将她给砸死。
“妳说得也对。”杜可斌勾唇笑着,朝着她勾勾手指。
女子挪动脚步,朝他走近,近到几乎来到他的面前,他突然伸手将人给揽入怀中,低头猛烈的吻上她。
女子没有挣扎,倚在他的怀中,迎合着他的予取予求。
许久之后,他终于松手,放开了她。“我替妳想到了一个法子,想不想听听?”
他的一指轻轻的勾划着她的脸蛋,温柔似水,更似柔声催眠。
“什么方法?”女子也不想一辈子守在这座大宅里,最近,她已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初衷。
有必要吗?为了一个承诺,她就得浪费掉她一生的时间和幸福吗?
“杀了禹钧尧。”杜可斌云淡风轻的说,彷佛说的不是杀人,而是踩死一只蚂蚁。
“不、不能。”女子摇头,大惊失色。
“为什么不行?”他逼近,以手掐紧她的下颚,挑起。
与他对视着,女子的眼中闪过惶恐。“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姊姊要帮她守护着她最爱的人一辈子。”
“喔!”杜可斌讪笑着。“可是有用吗?”
如果有用,为何她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想法子计画意外事故,谋杀那些女人。
女子无法反驳他的话,神情黯淡了下来。
“不管妳杀掉了多少人,他都可以再找下一个女人。”他的手轻轻抚触着她的颈脉。“妳可以想想我说的对不对,还有,难道妳要守在这里一辈子?这样我们之间怎么办?”
“这……”女子犹豫了,陷入深思。
“唯有将他杀掉,才能让他永远属于妳姊姊。”他说。
经过一番思索,抿紧的唇线微微上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永远成为姊姊的?”
是的,她知道他说得没错。
唯有让他到阴间去陪伴着姊姊,那么禹钧尧才会永远的属于顾筱玫。
“是。”几近冷酷的点头,杜可斌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要怎么做?”女子决绝地问。
“想办法把这个给他喝下。”杜可斌掏出口袋里的东西,塞到女子的手中。
看了手中的东西一眼,女子将脸倚在他的胸口。“是不是这个事情结束之后,你就会带着我离开?我们会到一个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当然了。”他应得爽快,连想都没。
当一切事情结束时,他确实会离开,不过却不保证是带着她……
阎罗将禹钧尧送到暂时安置舒晴的套房。
一见到他出现,屋里的贾以婕和紫萝,很识趣地自动闪人。
偌大的屋子里,很快的独剩两人,等到门板完全合上,他缓步走向她。
舒晴看着他,掀动着唇瓣,一句话在喉头滚了许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嘘──”禹钧尧来到她的面前,抬手以指轻轻地压住她的唇瓣。“别说!什么都别说了!妳要说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
舒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钧尧哥、钧尧哥。”下一秒,她冲进了他的怀中,用力的抱紧了他。“我好怕你出事,真的好怕……”
她难得的哭得抽抽噎噎,彷佛一口气要哭尽二十几年来没掉过的泪水。想想,就算当年被迫离开台湾,或是在旧金山生重病时,她都没哭得这么厉害。
“我没事,嘘……不哭了,我不是没事吗?”禹钧尧疼惜的搂紧她。
就如阎罗所言,他该勇于面对自己的感情,既然爱了,逃避只会徒增痛苦。
“可是……”舒晴昂起脸,低声地啜泣着。
“没有可是。”他伸手揩掉她颊靥上的泪,低下头来亲亲她的眼、她的鼻、她的额头,最后流连于她甜美的唇瓣。
“别胡思乱想,接下来所有的事,我和阎罗会处理。”许久之后,他终于离开了她。
舒晴终于停止了哭泣,脸蛋上飘起两朵酡红。
“阿梅婶不会自杀的,她一早还跟我有说有笑。”在挤出这句话前,其实她更想问,他是不是能接纳她的感情了?
否则,他为何又吻了她?就在方才。
“嗯。”禹钧尧只淡淡地点了头表示应和,搂着她走到一旁的床铺坐下。
舒晴倚在他的怀中,感觉到他的温柔。
“晴。”他的眸光看向窗外,不过嘴里却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嗯?”她昂起脸来看着他,真希望这一刻能化成永恒。
“妳今天对我说过的话,还……还记得吗?”他问,眸光仍落在窗外。
她今天说过的话!?舒晴的心咚地一跳,又开始失速。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就算忘了全世界,她也一定记得要爱他。
禹钧尧终于拉回了眸光,笑着落在她的脸上。“那么,我想……我能接受妳的情感。”
“真……真的!?”她惊愕得差点没跳起来,表情说有多爆笑就有多爆笑。
“是的。”他笑看着她,伸来一手轻揉着她的后脑,发觉又喜欢上她身上的另一样东西──头发,她滑如黑绸的秀发。
“那、那……”天啊!她几乎成了口吃。
如果让她杂志社的人知道,一向伶牙俐嘴的她,居然也会有口吃的一天,不知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