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妞,妳说,妳妈欠的钱怎么办?”
“你把她带走好了。”硬是压下胸口心痛的感觉,月光冷然地说。
已经好多次了,如果可以戒得掉,是不是早该戒掉了?
她和弟弟要求的不多,不用奢华的物质生活,他们肯吃苦,也能吃苦,只希望她像一般的母亲一样,给他们一个正常一点的家庭。
“月光,妳不帮我的话,这次我就死定了!”听她这么说,温璧霞吓得眼泪直飙。
“开什么玩笑,我们带她走干嘛?妳以为我们是开养老院的吗?”男子站着三七步,由肩上掏出香烟来,点燃抽着。
“要不然呢?”看着他粗壮的手臂上露出的刺青,月光仍旧没被吓着。
“要不然?”男子边抽烟边笑,伸来一手就要搭上她的肩。
月光的反应很快,藏于背后的手往前一伸,将手里握着的酒瓶恶狠狠地往桌上一敲。
锵锵──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酒瓶马上成了最佳武器。
“别打我主意,也别想对我妈动手,钱我会想办法还。”她尖瘦的下颚昂得高高的,不仅毫无畏惧,甚至带着撼动人心的气魄。
男子无言的盯着她半晌,有点折服于她的勇气。
“就再给妳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们走。”又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对着那些小弟一喊,一票人如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朝外走。
看着人已走光,月光无力的将视线移到母亲的身上,握紧的一手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她转身走出门去,拿了脚踏车上的餐盒,又折了回来。
“妳的饭。”将餐盒放到桌上,月光想,她若不是她的母亲,她早就狠狠地揍她一顿了。
第二章
若不是司机为了节省时间抄近路,单洐也不会陷于车阵之中,进退两难。
想起与爷爷约定好的见面时间已迫在眉睫,单洐决定下车用走的,反正距离不远,这巷子再往前直走,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陈雄,我在这里下车就好,晚一点需要你来接我时,我再拨电话。”说着,单洐已拉开后座车门,径自下了车。
他的步伐很快,没给回应的机会,人已笔直地往前走。
丙然,在塞车的情况下,用走的,绝对会比搭乘任何交通工具要来得快。不需几分钟,他走过了一个路口,却也见到了台湾的奇景之一──
一个警员奋力地由他的前方追了过来,嘴里哔哔哔的吹着吵人的哨声,几个人死命的扛着背上的东西,四处逃窜。
单洐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愣住的看着眼前的景况。
本就狭小的道路让他堵去了一角,一个看来不算高的身影,背上背着厚沉的黑布包,飞快地朝他跑来。
来不及闪身,砰地一声,撞上了他。
“喔!”
若不是这声痛喊,单洐根本料想不到这个背着黑布包撞上他的人,竟会是个女人。
他没说话,撞上他的女人也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后方追赶的警察已来到她的身后,伸手一抓,紧紧扯住了她背在背上的东西。
她像泥鳅一样滑溜的转身,熟练极了的抓紧着自己的家当,就怕这一松手,可就血本无归。
“怎么又是妳?金月光!”抓摆地摊的警察一见到她,纠紧了两道眉。
“阿Sir,拜托、拜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睁一眼闭一眼,好吗?”月光无法双手合十,否则她一定会当场彬下来膜拜一番。
今日也算倒楣,下午送餐盒回家遇到流氓到家里来要债,现在想利用大家下班的时间摆摆地摊,赚点钱贴补家用,却又遇到警察巡逻,得跑给警察追。
“妳又要说,妳上有老母、下有老弟要养,是吗?”瞅了她一眼,警察松开一手来,掏出罚单,准备书写。
也不知道她说真的假的?年龄看来轻轻的,不去上课,成天学人摆地摊、跑警察。
“阿Sir,是真的啦!拜托罚单别开了,我今天都还没开市,一件衣服也没卖掉。”月光的脸马上皱了起来,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装可怜也没用。”虽然觉得她似乎挺可怜的,但警察仍旧板着脸孔。何况一旁还有许多目击者,更应该公事公办。
“阿Sir……”泪水在眸眶里滚呀滚地,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如果被开了这张罚单,她今日就死定了,不,也许连明天也一同死了。
至少是三千块耶,她一家三口要喝西北风喔?更别提还得帮母亲还赌债。
一直站在一旁的单洐,很诧异自己居然会忘了该移动脚步,而留下来看了这一幕。
他承认,一开始是她的声音吸引了他,接着是那张脸孔引起了他的兴趣。
她看起来很小,单就长相来说,好像是个未成年的国中生。
但由那对细细的眉和清澈皎亮的丹凤眼里,却又可清楚地看出成熟世故的光芒,那张嫣红小小的嘴里虽不断吐露着可怜哀戚的求饶声音,但由她坚定的神韵中却可看出不挠的精神。
“妳哭也没用,这罚单是一定……”警察准备开罚单,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扰断了他的话。
是个女警,她拍拍男警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呃……算妳好运,前面有人抢超商,我们急着赶过去处理,今天就不开妳罚单了。”男警动容的看了她一眼,松手放开了扯着的黑布包,飞快地与那名女警一同离去。
月光还没反应过来,背上扛着的布包在一拉一放间有了空隙,骤然散开了一角,由里头掉出了几件衣服来。
没来得及细究是好运突然降临,还是前方真有抢案,月光只顾着赶紧蹲下来捡起掉出的衣服。
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单洐又转头看看已走远的警察,眸底闪过了些许复杂的心绪,还有对那个正弯腰捡着地上东西的女孩的佩服。
他清楚地听到了,那名女警对着男警低述的话语。
她真是上有老母、下有弟弟,得需要她扶养,为此一天至少还兼打三份工作。
他缓缓地弯下腰来,帮她捡起了一件落在脚边的衣裳,递还给她。
月光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了声谢。
只是匆匆地一瞥,两人都没多说话,然而,谁也料想不到,在同一天中,他会一再的巧遇她,直到作出最疯狂的决定……
坪数不大的港式餐厅,坐落在商业区里的巷道中,平日客人不多,唯有一些老饕和熟客,才知登门品尝美食。
茶餐厅二楼角落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约七十左右的老人,老人的名字叫单元,他手里端着茶,舒适地坐在套着锦缎椅套的餐椅上,一口一口,不疾不徐地喝着手上端着的香片。
当手里端着的香片差不多喝尽,一个挺拔的身影,由楼梯快步跑了上来,上到二楼后,笔直地朝座位走来。
因为塞车,还有路上那段意外的插曲,让他足足迟到了有十五分钟之久。
“爷爷,对不起,我迟到了。”来人正是单洐,也是这间餐厅的老板。
为了不忘单家是以厨艺起家,和了去爷爷多年来的遗憾,他在数年前回台投资了这家餐厅,经营得不错,目前以同样的模式还另外开了两家分店。
单洐一坐下来,跟在他身后上楼来的经理,很快站到桌边。
“外头车塞得严重,我知道。”单元慈眉善目,轻缓放下手里端着的茶杯。
单洐先是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喝空了的杯子再度斟满茶水,然后转身在经理耳边一阵低声交代,看着他快步的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