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映着彩瓮,将上头的色彩逼出了炫目的光晕,刹那间,那色彩仿佛注入了生命,自然耀动千变万化。
言昊看得眩眼,也迷惑了。
他不是为那只彩瓮上的色泽,更不是为了闪烁万变的光彩,他的迷惑纯粹是因为这个彩瓮,那个他在方甄的行李中同样看过的彩瓮。
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突然,他的脑中想起了方甄的一席话——
那是纪美妈妈的作品;她一共烧了两个!
如果同样的彩瓮,她烧了两只的话,那一个在这儿,另一个就是在方甄那儿吧?只是她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
回到办公桌后,言昊拉开了座椅,坐了下来,忍不住低头思考。
无奈,他实在想不起来,那个彩瓮到底是何时开始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的,于是他拿起电话,拨到秘书室。
几分钟之后,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言昊知道,是秘书室的周总秘书送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总经理,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周秘书很快地上前,递出手中的资料。
其实这是一份很简单的杂费支出明细表,言昊会要这样一份文件,是想印证他心里的某些想法。
虽然他心里排斥、不愿去接受这个假设,但又不得不去求证。
他一页一页的翻着那份文件资料,随着被翻过的张数越来越多,年分愈来愈久,他一向沉稳敏睿的脑子也就越来越沉,心口愈来愈烫。
假期花店、假期花店,只要公司里需要用到花卉,几乎每一笔都是假期花店的请款单据。
而假期花店,他当然再熟不过了!因为昨天,他才在不怎么愿意的情况下,成了那家花店的老板。
“只要有关花材,公司是不是都向这家店订购?”他将情绪隐藏得很好,看似平静的问。
“是的,总经理。”虽然周秘书不知老板为何要问,但她实话实说。“因为这家店便宜、且卖的花又好,所以很多同事私下需要时,也都向这家花店订。”
“喔?”抬起眼来,他的眸里突蹦光彩。“那花店的老板你见过吗?”照周秘书这么说,她其实常到公司来吧?
“见过。”周秘书直言不讳。“她是个看来很和善的妇人,而且每次来送花时,还都带了一束免费的花来插在总经理你办公室角落的那个花瓮里。”
“喔?”周秘书的话,让言昊的心无端抽紧。“那这花瓮是她送来的?”
“是的。”周秘书偏头想了下,才又接着说:“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彩花陶瓮是总经理你第一天到言氏来上班时,花店的老板送的。”
闻言,言昊的神色于瞬间沉了下来。
“那,她最近为何没来?”虽不愿相信这会是事实,但言昊仍旧忍不住冲口问。
他的母亲已经重病饼世,又如何再送花过来?
“总经理,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其他同事说,花店好像休息了一阵子。”周秘书据实禀告。
“休息!”言昊的心咚一声的直往下沉。
哪怕表面上他再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不容抹煞的——母亲一直都有来看他,她并没有忘了他,只是默默地躲在他见不到的角落!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五章
他无法不正视这件事,更无法任由满满的猜测占据他的思考,将他推向一波波无解的谜团中。
于是在遣退了周秘书后,言昊迫不及待的来到了父亲的办公室。
“是我。”礼貌性的敲了三下门,他性急,无法等待回应便推门入内。
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商业杂志的言胜,对于儿子居然会主动到办公室来找他感到诧异。
“房子的事处理好了吗?”在儿子走到面前时,他才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句话。
虽不愿意儿子搬离家里,但又无法真做到对前妻领养的女儿不闻不问,所以只好任由言昊在外另觅新宅。
“嗯。”只回以一句肯定的单音,目前充斥于他心头的根本不是这件事,他所需要的是一个能解开他心头矛盾的答案。
‘’爸,有件事,能请你老实的回答我吗?”没选择在沙发上坐下,他直道出心中疑惑。
“什么事?”见儿子一脸阴沉,言胜心中竟有莫名的慌。
“我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离婚?”这个问题像颗巨石一样盘桓于他的心头已足足十几年之久,而今日他终于释然的问出。
因为他是一个失败婚姻下的牺牲者,一个没得到父爱、又丧失母爱,孤单一人走过成长过程的牺牲者。
“离婚?”言胜更加心慌,苍老的神情中充斥着愧疚。
终于还是提到这个问题了,在他蓄意隐瞒了十多年之后,他该继续隐瞒吗?还是将真相道出?
“是的。”仍旧没选择坐下,言昊的黑眸中闪动着照增光彩,那光彩幻化成一股股咄咄逼人的力量。“我非常想知道你是因何原因而和她离婚?”
是如一般家庭一样,情感不睦?个性差异?理念不合?还是……
“我……”言胜拧起了泛白的眉,他在犹豫,想将过错降到最低,至少别让他的儿子憎恨他。
“唉!”叹了口气,再度的抬起脸来,他面有愧色的看着儿子。“纪美是个好女人。”多年来,他首度勇敢的说出了事实的真相。“她是一个处处为我着想的好女人。”
如在述说着一段遥远的故事,他的语调温文,话中不时传出叹息声。
‘’以前你母亲是我的助理秘书,因家里一再逼婚的情况下,我同意娶了她。但,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一个非常相爱的女友,却因为那女孩曾经在酒店上过班,所以家里不同意我娶她。”
看着父亲,言昊的眉丘跟着拢紧。
非常相爱的女子?那女子该不会是……
“那个女子是淼淼阿姨吗?”聪颖如他,很自然地就做了这样的联想。
不否认,言胜点了两下头。
“为了跟家里有交代,我跟纪美生了你。但私底下,我并没有断绝跟淼淼的往来,时光一年一年的过,我的心里觉得亏欠,所以对淼淼就更好,也常常留宿在她那儿。”
“后来你和淼淼阿姨的事,让妈妈给发现了?”父亲略作停顿,即使没往下说,言昊也能猜出。
怀着歉意,言胜点头,迎着儿子的脸,有浓浓的愧疚。
“所以妈才会跟你离婚?”他紧接着逼问,没发觉口中的称谓已改变。
而他这个自私的父亲,却从头至尾没将真相告诉他!
“唉!”又叹了一口气,一提起这段往事,言胜更觉无地自容。“不是这样的!”只能说一切是造化弄人,他的心只能容下一个女人,对于纪美,他有无限的愧疚。
“你妈妈在知道这件事后,会主动跟我提出离婚,并不是因为她介意淼淼的事。相反的,她是为了成全我和淼淼,才会忍痛离去。”
“成全你和淼淼阿姨?”言昊深炯的眸底充斥着怒火。他怎会有一个如此愚笨的母亲?为了成全别人,委屈自己,还抛开了他这个儿子?
“因为那时言家已是我当家作主了,她明示我大可抛开她,跟淼淼堂而皇之的出双入对。但我没有,因为你妈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是的,她甚至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有宽阔的胸襟、慈悲的胸怀,否则又怎能放下一切优渥条件,主动退出,离开言家。
“好女人?”言昊嗤哼一笑。
是的,就以心胸宽阔来说,他的母亲确实是个完美的好女人。
但若以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她任意抛下了该尽的责任,怎么说都是一个不及格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