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为他觉得难过。
当看进眼里的都是黑暗污秽的东西,那样的生活才真的辛苦。
好大的一声响雷在耳际轰隆作响!
是吗?原来丑陋的是自己?!
他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脸。难道他在不自觉中变得怨天尤人而面目可憎了?
不!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又哪来的怨天尤人?
但自己又何时开始用苛刻的眼光看这个世界?是世界本黑暗,还是他太偏激?
不对!他为什么要为她的话在这里矛盾挣扎?
他回神看向她,赫然发现她哭得涕泗纵横、泪如雨下,简直凄惨无比。
她哭得好丑!这是第一个冒上来的念头;而后是,她在哭什么?
“喂!妳……”孰料,他的一声叫唤招来她更磅礡的哭势。
她猛地往他身上一扑,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埋首在他怀里痛哭,
这什么情形?“妳到底在哭什么?”让他想要推开她也不是,更不可能给她一个拥抱,两只手只能怔怔地停在半空中。
她抽抽噎噎:“我好难过,本来是为你在难过,后来又想到我为什么要替你难过?而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就觉得更难过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委屈呢?”
“说的对,妳的确没必要。”早这样想通不就好了?
“可是我……”她突然安静下来,眼泪鼻涕直往他身上抹,神思像掉落在很遥远的地方,又像是在自己最细微的思想里搜寻着某物。最后,她找到最适宜的词句:“你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味,那是一种很朴实很温暖的感觉,让人觉得很可靠,我以为那也会反映到你的个性上,虽然后来常被你恶劣的个性刺得遍体鳞伤,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本质是温暖的。”她很可怜地抬起头。“就是这样的理由,让我愿意继续接近你,即便我已经伤痕累累。”
懊说她是天真还是笨?为什么她可以如此毫无顾忌地相信一个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什么气味?那不过是汗臭味!”他仍嘴硬,但软化的脸部线条显示出他对她的话不是无动于衷,当然也不是反感。
她噘着嘴,是无奈,是认命。“也许是吧!可是你的气味对我来说是一种魅香,吸引我情不自禁地接近你。这大概就是你说的,结交你这个朋友对我的价值。”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在夕阳余晖映照下闪闪发光。“妳看事情都这么正面?不怕误信了我,最后把妳吃了?”
“你不会!”她斩钉截铁。“你会的话,就不会故意说那些话了。就算你真的会好了,我身上真有你想图的利,欢迎你接近我。”
他实在很怀疑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教养她的,怎么养出了这个天真的笨蛋?害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看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又迟迟不说话,她闷闷地说:“你是讨厌我的吧?这个问题我不知道问过你几次了,你从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我想你是讨厌我的,说什么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其实是借口吧?若我们在相同世界的话,你就会跟我好吗?那些外在有形的条件有那么重要吗?我觉得怎么样也不会比心重要。只要有心,任何遥远的距离都跨越得过。”
真是不知所云。“妳知不知道妳在语无伦次?”他哂笑。“妳,刁蛮任性又骄纵,教我怎么对妳有好感?”只不过当他这么说时,也表示他已经对她卸下心防。
“我有这么差劲吗?”她有点沮丧。“没关系,只要给我时间多跟你相处,你就会发现我也有可爱的地方。”
她偷偷觑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壁垒已经撤下。
她的心因而猛然一跳!“我们是朋友吗?”她问。
他其实有点犹豫。她绝对会是个麻烦,而他有必要把这个麻烦揽上身吗?
“我们还是不同世界的人。”他说。在她的脸开始垮下时,他又说了一句:“妳的车才学到一半,就不再来找我,这样偷懒不行!”
又点起她的希望!“我以为,经过上次以后,你不肯再教我了!”
“我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一定要教到妳会骑为止,更何况看在钱的份上。”
“然后你又会说我们是建立在金钱上的劳资关系。”绕来绕去,原来只是绕回原点而已。“算了算了,劳资双方不一定就不能握手当朋友啊,我爹地跟领他薪水的员工也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他们要当朋友还是很有希望。
何况,她不久前才发现,她想要的,并不止于朋友而已。
“今天我还有工作做,没办法教妳骑车。”在苏曼真踏进店里时,风丞扬抬起头来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并且如是说。
“嗯哼!”她点点头,却找了张凳子坐下。
“那妳还留在这边做什么?”他拧着眉,不解。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那边看他工作,这样好玩吗?这个疑问他想很久了。
“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啊?”她微噘着嘴,眉眼带笑,神情颇为娇憨。
他怪异地瞟了她一眼,抓起扳手继续他的工作。“我在忙,没办法招呼妳,这可能会让妳觉得很无聊。”
“我觉得没关系啊!”她喜欢待在他身边,就算只看着他工作,她也很高兴。再不然,能为他做些事,也可以。“你介意的话,我去你家找阿嬷聊天好了。”
他噫了一声,考虑该不该实话实说。“妳去找阿嬷聊天的企图,她知道了。”
“咦?知道?她知道什么?”怎么又……她的意图真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风丞扬耸耸肩。“妳找她聊天,故意拖住她的时间,让她没办法工作。”她这人单纯透明得像一杯水,让人一眼就看透。“阿嬷很困扰哩。”
唔,被识破了!可是她只是想依他的希望,让阿嬷尽量少做些工作,享清福。她说服不了阿嬷,只好用这种办法喽!她也以为阿嬷喜欢她去陪她说话呢!
“她真的很困扰啊?那她会不会讨厌我?”她问。她又再一次好心做坏事了吗?
“讨厌妳?”他的唇勾起一弧微笑。“我看是不会,妳逗得她挺开心的。”几乎每晚他都得听阿嬷讲“阿真说的笑话”,而他不认为那是讨厌的表现。“她只是顾虑,妳不是很不喜欢我家的环境吗?还一天到晚过去,真是服了妳。”
苏曼真低下头,叹气。“说真的,我还是克服不了那种厌恶感。可是,那是你家。”她无奈一哂。“不然你搬家好了。”
“能搬早就搬了。”他嘟嚷。
她倒是开始思考搬家的可行性。“因为钱吗?我可以帮你啊!我从小到大存下来的零用钱不少,买栋房子应该够了。”
他不悦地瞪向她。“妳这是什么意思啊?救济吗?”真是,她又故态复萌。
“啊啊啊,我没那个意思!”她赶忙激动地摇着双手。“可以当作是我借你钱嘛!”看他脸色似要发作,她又赶紧说:“你有需要,而我有能力可以帮你,我当然义不容辞啊,难道要我袖手旁观啊?”
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心里真的很不爽。“妳能不能有点戒心?随随便便借人一大笔钱,我们交情有好到那种程度吗?就不怕我卷款潜逃啊?”他从鼻孔哼出道气。“就算妳真的借我好了,我以后也没有钱还妳。”
她陪笑道:“别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嘛,你这么辛勤工作,以后一定会有相对的回报。”
“哼,没为生活挣扎过的人,讲这种话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