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然的信给了我快乐。我想写信告诉他,我的病早好了。可是,我没有写。我还是盼望着他星期六下午来家里看我!
晚上,爸爸回来了,垂头丧气的,还非要装出一副挺高兴的样子。真可笑!
妈妈没有回来。我故意没做饭,爸爸一锨锅,笑模样没了,冲我撒火:“饭呢?”
我不说话。”气得爸爸嘟囔:“天琳,你凭心而论,是爸爸疼你,还是你妈疼你?”
我还是不说话,爸爸说:“你妈心没在你这儿,也没在咱们这家……”
这回,我打断了爸爸的话:“您别冤枉妈妈!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你懂个屁!你妈不是那样的人,怎么不回来?”
我懒得和爸爸吵,走出屋。大街上,车水马龙,正是下晚班的时候,分外拥挤。那些一对对急匆匆拉家赶的夫妻们,年轻的、中年的、老年的……是不是也有和爸爸、妈妈一样的?也这样争吵着?猜疑着吗?爸爸、妈妈呀,你们到底有没有爱情?如果有一天,我也象你们一样结了婚,有了家,我决不会象你们一样没有爱的!不会!我相信这一点!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回到家一看,爸爸煮了一锅面条,和哥哥刚刚吃完,特意留着一碗,给我热在锅里。不管怎么说,爸爸还是爸爸,我同情他,又恨他!我同情妈妈,也恨妈妈!我长大了,决不象他们这样过日子!
5月29日
昨晚没睡好,我坐在教室里。一个劲儿犯困。临近高考,家里出这样的事,可真倒霉!
晚上,我还是没做饭。爸爸回来,又做了一锅面条,稠乎乎的,跟糨子差不多。哥哥叹口气,捧着面吃,我一边吃,一边偷偷瞥爸爸。三口人吃着面条,谁也不讲话,光听见呼噜呼噜沁嘴吸面条单调的响声。吃完饭,爸爸找我说话,我故意不理他。
“你怎么不听话呢!快去把你妈找回来,天天吃饭都成问题!”
我说:“要去您自个儿去!又不是我把我妈气走的!”顶得他一愣一愣的。
整个晚上,爸爸闷头抽烟。我又有点可怜他。
哎呀!一晚上,我又精力不集中!我要复习功课了!可是.脑子就集中不了!我便想那位“大猩猩姑娘”,让她在这时督促我一下!人要想学习,就要有毅力,排除一切干扰!爸爸、妈妈,对不起了!我不管你们了!我要看书了!
5月30日
天闷热得要命!天气预报说今晚下雨。晚上,刮起风来,把雨又给刮跑了。我真盼望着能下场透雨,让我也痛快痛快!
5月31日
天,还是那么闷热!中午,丁然汗淋淋地来了。他提着一网兜水果罐头。我很感动,这么热,从他们学校往这里赶,够劲儿!我只能给他一杯凉白开水,做为款待。
“嗬!你病早好了?”他兴奋地说,“这些水果罐头看来不能光给你一人吃了,咱也借借光吧!”
“看我!把这罐头给忘了!”风隐扫校浪漫★小说制作室★
我忙去找刀子,起罐头。不过,那手艺真不高明,匆忙之中,还把手指给割破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他从我手中夺过罐头和刀子,三下五除二,很快便起开了瓶盖。
一筒杨梅,我们美美地吃着。甜中泛酸。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放下罐头,从书包里翻出两盒磁带给我:“喏!傍你!日本松田圣子和山口百惠的独唱歌曲!别净听你那个张蔷!”
“谁净听张蔷?”
“你呗!”
“你听谁说的?”
“反正我知道!”
准是“西铁城”!向他透露出我这么多情报!
“好!那就听听你的松田圣子和山口百惠!”我一边说一边拿录音机。
松田圣子的歌是好听,音乐节奏性极强,唱得柔软、徐缓。又显得很有节制,洗练又缠绵。
“这是《南太平洋——芬芳的桑巴》……这是《赤香豌豆》……这是《热带英雄》、《咱有我的爱》……”
我听他介绍着,沉浸在音乐中。听完松田圣子的,又听山口百惠的。我尤其喜欢听山口百惠唱的那首《时间的门槛》。那前奏如同潺潺溪水,从远处轻轻流来,让我心动。山口百惠声音纯真而又带着淡淡的哀伤。那磁带盒上有她唱的这首歌歌词的中文,写得也很美:
在岁月的河流中时间就象看不见的门槛,
当你迈过它,一切就成为过去——
晨光变成夜幕和星星,花草转化为种子和土壤
而你的爱也将融化在微风中飞向远方……
“怎么样?和张蔷的味不一样吧?”丁然问我。我不得不承认。圣子与百惠的歌更高雅,也更纯情动人。很久很久,我还在这飘渺的音乐声中回味。似乎那乐曲一直弥漫在小屋没有散去。他看着我,不住直笑。
音乐真的能使人的感情美好起来。我情不自禁地问他:“你喜欢听音乐?”
他点点头。
“最喜欢圣子和百惠?”
他摇摇头:“不!我喜欢她们唱的歌,但不是说最喜欢。”
“那你最喜欢谁的呢?”
“我最喜欢贝多芬和圣桑。”
“为什么?”
“我爱见多芬的坚强,喜欢圣桑的动物交响曲,充满儿童情趣,有一颗孩子的心。”
“你爱好真广泛!”
“我每月的零花钱,差不多都买了书和音乐磁带!不象你们女同学净买零嘴,要不就是口红之类……”说着,他呵呵笑起来。
“关什么呀!好象就你们男生好,自我标榜!”我打断了他的笑声。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知识面广,对生活充满信心和乐趣。起码在音乐方面高我一筹。让他这么一说,我对音乐也似乎更加爱好起来。
我不想再和地谈什么音乐,忽然转了一个话题。“我问你,你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
“自信是取得成功的先决条件!”
“呐!”
“你呢?”
“我?……可不敢想你这么狂!”
“狂?那就温良恭俭让。人家问你什么,你都要话只答三分,留有七成。人家要说你长得漂亮,你就得答我还差的远呢,离栗原小卷还有一段距离。人家要说你知识丰富,你也得答我还差得远呢,比起华罗庚、李政道,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人家要是说你可真会说,你也得答我还差得远见,离李燕杰德育副教授……”
乐得我差点没岔了气。
他说;“中国人就会玩这假招子,还以为是谦虚美的!”
和他在一起,我的自信心也增加不少。
他又说;“你说中国人最怕的是什么?”
我反问他:“你说是什么?”
“是什么?是舆论!甭管干什么事,最怕舆论。舆论一反对,满完!其实,最不值钱的就是舆论。怕它干什么?所以,我最不怕人家说我狂。我就得狂点儿,让别人看看我行,我不是孬种!”
“听以,你佩服尧茂书,佩服‘大猩猩姑娘’……”
“也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敢跑到十渡去,还佩服你敢把老师的小黑板扔到窗外去……”
“你准是听‘西铁城’瞎说八道!”
他没再说话,愣愣地望着我,望得我有些发毛。突然,他说了句:“路天琳,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你!”
我的心禁不住咯咯直跳。我忙遮掩地开着玩笑:“嗬!我听你这话就跟我说我喜欢我们家的猫一样!”我干嘛要遮掩?
他不高兴了,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郑重其事地握着我的手,象位船长握住舵把,脸色严肃、认真而又充满自信地对我讲:“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喜欢你!这句话,我还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你懂得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