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长，不过我第一眼看到若水，就喜欢上她了。”
“我知道若水在史先生的地方做事，担任你三个小孩的老师。”秋甄好脸上含笑，目光却很锐利。“史先生结过婚了？”
“还没。白苹、纤云和飞星都是我收养的小孩。”傅红叶的态度很自在坦然，缓缓地说：“我很疼爱他们，他们也很尊敬我，即使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小孩，他们在我心中的分量也不会改变。因为，我把他们当成自己亲生的小孩。”
“我明白。”秋甄好慈爱地看了孙女一眼，忽然想起自己那个书呆子儿子今早对她说的一句话──剪得断的是血脉相连，剪不断的是缘起缘灭。
她幽然一叹，自己是不是太过於执著某些事情了……
“女乃女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叹起气来？”秋若水有些担心，握住了女乃女乃的手。
秋甄好回过神来，笑得好开心。“没事，只是女乃女乃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有你这样的好孙女。”她心中的死结，是不是已经解开了？
“最近若水在台北上课的时候，都会留在台北过夜，我想知道……”
“女乃女乃放心，若水是留宿在我的地方。”傅红叶没等她问完，自己先招认了。
秋甄好这可不放心了，白了孙女一眼，脸沈了下去。
秋若水也是又羞又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傅红叶却似毫不在意，彬彬有礼地说：“我的房子不大，倒也还有几间客房，事师以礼，待客以诚，所以我就留若水下来过夜了。何况台湾最近的治安并不大好，我也不放心让她晚上一个人回去。”
“若水的身手并不差，一般的宵小大概还近不了她的身。”秋甄好闻言释然，脸上也恢复了笑意。“不知道史先生平常做何消遗？抽不抽菸？喝不喝酒？”
“他不抽菸不喝酒，平常就爱泡茶，也没什么消遗，就爱看书听音乐，很乖的。”秋若水怕他又胡说八道，抢著回答。
“你和史先生交往不久，对他倒真是了解不少。”秋甄好看著孙女，脸上似笑非笑。
秋若水一愣，脸一红，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倒是所有人全都大笑了起来。
夜深了，星星眨眼，一轮月色从窗户映入，洒落一室银白。
秋若水睡在女乃女乃身旁。
女乃女乃的房间是和式风格，装潢优雅宽敞，采光也好，是二叔特地请名设计师帮女乃女乃设计的。她从小就爱跟女乃女乃一道睡，年纪大了，这习惯却是一点也没变。
“月亮好圆好亮。”秋若水轻声开口，她知道女乃女乃还没睡。
“所以就不大看得到星星了。”秋甄好偏头看她。“就像一个人的优点太多，他的缺点也就隐而不现了。”
“女乃女乃说的是红叶？”
“红叶？”秋甄好一愣。
“史先生的另一个名字，我习惯这样叫他。”秋若水自失一笑。“他这人就像深秋的枫红一般，璀璨、炫丽、耀眼，却又带著点寂寞萧索……”
“还有肃杀之意。”秋甄好模了模孙女的头，温柔的声音中带著忧虑。“这个男人很出色，我不曾看过比他更优秀的男人。也因为太出色了，他能轻易夺走任何怀春少女的心……可是，他脸上的笑意隐约透著森冷杀气，他的周遭彷佛带著死亡的阴影，女乃女乃活了七十多岁了，绝不会看错的。”
“我也不会看错的，我已经过了怀春少女的年纪了。”秋若水咬著嘴唇，眼中透露著倔强。
秋甄好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早该看出这傻丫头已然情根深种，再难自拔了。
从她对那男人娇柔依顺的态度、含嗔带喜的神情、欲语还羞的眼眸……这男人已经完全拥有她的心了，恐怕她的人也……唉！这个糊裹糊涂的傻丫头。
“女乃女乃，你别为我担心，红叶他待我很好的。”娇软的声音中满是温柔缠绵之意。
“是吗？”秋甄好又叹了一口气。“你是女乃女乃最疼爱的宝贝孙女，你要女乃女乃如何不担心你呢？”
“我知道，我也一定会幸福的。”秋若水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调皮地举起手发誓。
秋甄好被她逗得笑了。
月轮偏西，银白的月光也彷佛有了温柔之意。
“女乃女乃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秋甄好看著窗外月色，眼中带著些许惆怅。
“好啊！我最喜欢听女乃女乃说故事了。”秋若水靠在女乃女乃的枕头上，满脸雀跃。
“是吗？可是这故事却有些伤感、有些寂寞……”秋甄好语调幽幽，也带著惆怅之意。“你知道『神隐』是什么意思吗？”
“我只知道有部卡通叫『神隐少女』，不过我没看过。”秋若水摇了摇头，吐了吐舌头。
“神隐是日文，不是道地的中文，难怪你不晓得。”秋甄好笑了笑，续道：“『神隐』就是中文『失踪』的意思。以前的日本人相信，如果小孩走丢了、不见了，都是神仙精灵或山魈野狐将小孩给抱走的……这当然不会是真的，却也是无奈之余的自我安慰。
秋若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知道女乃女乃的日文程度很好，女乃女乃受过好几年的日本教育，看得懂艰涩的日文书，却看不懂中文报纸，小叔的日文也是跟著女乃女乃学的。
“我要说的，就是一个神隐少女的故事。”秋甄好的眼睛彷佛起了一层雾，思绪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从前有一个老女乃女乃，她有个很孝顺的乖儿子，很孝顺的好媳妇，还有一个天真活泼的可爱孙女，一家人过得幸福美满又快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老女乃女乃的儿子、媳妇出车祸死了，老女乃女乃哭乾了眼泪，哭断了肠子，看著成了孤儿的小孙女，她发誓要用所有的爱来疼惜她，要让她过得比所有的小孩都还要幸福。”
“这个小女孩真幸运，有这么疼她的好女乃女乃。”秋若水痴了，眼中有泪光闪烁。
“老女乃女乃每天亲自骑脚踏车送孙女上学，又骑脚踏车接孙女放学，从来不曾间断过。可是有天老女乃女乃闪到腰了，没法去接孙女放学，然后、然后她孙女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秋甄好回忆往事，语调苦涩哽咽。
“老女乃女乃好后悔，好自责，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媳妇，好想就这么死掉算了……她整天痴痴迷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到处寻寻觅觅，所有人都说她疯了，有些小孩还拿石头丢她，可是老女乃女乃不在乎，她只想找到自己的乖孙女。”
秋若水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抱著女乃女乃哭了起来。
“老女乃女乃还有好几个儿子女儿，每个都很乖巧孝顺。他们每天流著泪求老女乃女乃醒醒，放弃找寻失踪的孙女，老女乃女乃却怎么也听不进去，每天还是一大早就出门，等到月亮落下了才回家，直到她的三儿子带回了一个小女孩。
“老女乃女乃的三儿子是一个邮差，很老实也很本分。那天风雨好大，他还是骑上摩托车到山区送信。山里的风雨更大，天昏地暗，溪水暴涨挟带土石冲了下来，他却是在这滔滔洪流中发现了这个小女孩，因此三儿子也不送信了，赶忙把小女孩救回家。
“回到家之后，他才发现小女孩受了好严重的伤，左胸口还有枪伤，他急死了，就要把小女孩送往医院……老女乃女乃却在这时候回来了，一看到小女孩，她眼睛亮了，身子也颤抖了起来。这个小女孩像极了她的宝贝孙女，一定是神仙可怜她，又把孙女还给她了，所以老女乃女乃好开心，跪在地上拚了命地磕头，感谢上苍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