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汾阳两人躲避不及,僵著身子,满脸尴尬地跑了过来。“原来是老师啊!炳、哈哈,我们刚才还以为是别人说……”
“如果是别人,你们会溜那么快?”秋若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笑咪咪地说:“一身黑衣黑裤、西装领带,这么大清早赶著上哪去啊?”
楚湘南刚要开口,却被秦汾阳使眼色止住。
“这个、这个早上空气好,最适合运动了,所以我和小南说好,打算每天都来猫头山爬山。”
“哦?这么勤快啊!”秋若水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扬了扬拳头,似笑非笑地说:“老师生平有三个忌讳,谁犯了谁倒大楣!你老兄是不知道呢?还是故意装蒜?”
秦汾阳闻言,腿一软,差点没跪了下来。“知、知道,一是打架打输、二是贩毒吸毒,还有、还有……”
“还有就是睁著眼睛说瞎话。”秋若水目光一冷,淡淡地说:“连你这种猪头都想骗我,你们大概觉得老师是白痴大笨蛋,相当好骗喽?”
秦汾阳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楚湘南见状,哪还敢去触犯她的忌讳,便老老实实全招了。
“我、我们大哥的大哥的爸爸今天要上山头,大哥要我们过去帮忙,顺、顺便壮壮声势。”
秋若水闻言一震,脸色却是不动声色。“这我可不明白了,你不是独生子吗?哪来的大哥?他又是做什么的?”
一接触到老师冷冰冰的目光,楚湘南心中一寒,垂著头胆战心惊地说:“是、是外头拜的大哥,他是龙湖帮朱雀堂的副堂主,人很好的,什么事都会替兄弟们出头……”
“是吗?我这老师可就没人家那么『好』了。”秋若水怒极反笑。“对了,帮你们介绍介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就是我女乃女乃……咦?见著了长辈,都不会打声招呼啊?”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必恭必敬地说:“女乃女乃好。”
秋甄好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好,真乖。吃早餐了没?”
“这两个混蛋不饿,用不著吃了。”秋若水盯著两人,淡淡地说:“我女乃女乃做的包子馒头、烧饼油条可是桃园一绝,每天起码都要卖上上百份,忙得不得了哩!女乃女乃这么忙,老师又有事要离开,俗语说『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们肯定是很想留下来帮忙喽?”
两人哪敢说个“不”字?点头如捣蒜。
“很好,那就给我待在这里帮忙,哪儿都不准去。”秋若水见两人欲言又止,冷笑一声。“你们『大哥』要有意见,叫他来找我商量;你们要是敢溜,自己就先准备好一桶汽油和一枝番仔火吧!”
两人相视一眼,垂头丧气地说:“是。”
秋甄好见这两个小表被她治得服服贴贴的,忍笑道:“谢啦!这两个小朋友愿意帮忙,女乃女乃可真是轻松不少。”
“这两个混蛋虽然什么都不会,跑腿打杂应该还没问题;女乃女乃千万别跟我客气,尽避使唤他们就是。”秋若水瞪了两人一眼,笑嘻嘻地起身。“小叔好像又找到了个兼差的工作,在一家私人图书馆当管理员呢!我有些事要问小叔一下,这就先走喽!”
“对了,见到他记得跟他说一声,就说他下次相亲要是再敢不来,我就当没生他这个儿子……听到了没?”
“听到了!”秋若水怕女乃女乃说著说著,又扯到自己身上,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海翁图书馆”虽然是由私人所出资成立的,馆中藏书却非常丰富,尤以日据时期的台湾史料为最,连国家级的图书馆都有所不及。
秋若水一踏进图书馆的阅览室,就见到秋含愚坐在柜台后头写东西,左手拿笔,右手抓头,满头头皮层似雪花纷飞落下,其中一小半还落在搁在柜台上的咖啡杯里头。
“你别再抓了好不好?看了怪恶心的。”秋若水站在柜台前,却离了有一步之远,免得“雪花”飘到自己身上。
秋含愚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写作。“借书?”
“不是,是有些事想问小叔。”秋若水伸长脖子一探,只见柜台后头桌面上,横七竖八地摊开著十几本书,再加上被揉成一团不要的稿纸、散布的文具、吃了一半的早餐,十足十的乱七八糟,惨不忍睹。“小叔,你现在是在工作耶!桌子乱成这样就不怕挨刮?”
“工作没耽误到就行了,老板还挺好说话的。”秋含愚眼睛看著稿纸,右手却准确无误地拿到搁在柜台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要问些什么?”
秋若水看得暗暗咋舌。“想跟小叔请教一个人。”
“谁?”
“史景谦。”
秋含愚停笔,抬起头来。“家教的工作谈成了?”
“嗯。”秋若水点点头。“不过工作谈成了,却还不知道老板做人如何,难免有些担心。”
“这你不用担心,史先生风度翩翩,满月复经纶,宋语先笑、谈吐斯文,极好相处的。说句老实话,我要是女人,非爱上这位浊世佳公子不可。”
秋若水张大了眼睛看著他,像在看一个怪物。“露竹说你是书呆子,你看人还真是没眼光。”
秋含愚一笑,也不反驳。“小竹好像快生了,是什么时候?”
“你当了她三年家教,又不是下认识她,干么不自己问她?”
秋含愚不说话了,低下头来继续写稿。
秋若水叹了一口气,转过话题。“小叔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老见你在写东西?”
“一个私人基金会委托的研究案,要我研究调查戒严时期的一些事件。”秋含愚说到这,忽然叹了口气。“可惜很多官方资料都还没解密,政府硬是扣著不放,资助的经费都花掉快一半了,研究报告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样啊──”秋若水不懂,也没兴趣深究,转身往置报处走去。
“若水!”秋含愚忽然开口叫她。
“什么事?”秋若水停步回首。
秋含愚避开她的目光,许久,才缓缓地说:“小竹打算在哪家医院生产?”
秋若水笑了起来。“盛敏医院309号房,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一篮水果。”
秋含愚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秋若水笑意不减,拿了份民生报坐到阅览区的位置上,翻到体育版看了起来。
一个女人走到她身旁椅子上坐下,也摊开一份报纸在面前。“你做得不错,史景谦为人多疑,没想到你居然有办法混了进去。”
秋若水一惊回头。“是你?”
“是我。”女人眼睛仍旧看著报纸,声音呆板单调,像机器人一样。“有些事,我想你可能有必要先知道。”
秋若水偷觑了眼坐在服务柜台后的小叔,见他仍旧埋首书堆文字之间,并未注意自己,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事?”
“关于史景谦的来历。”女人提到这个名字,冷漠的语调中居然藏著一丝惧意。“他是个危险人物,一个不留心,你可能会和其他七名先后派去他身旁卧底的干员一样,就此从人间蒸发。”
“你是说他杀了七个人?”秋若水闻言,心中一寒。“你当初不是说,只是要我帮忙调查一个涉嫌逃漏税的商人而已吗?为什么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为了请君入瓮,言谈之间,我自然有所保留。”女人脸上毫无愧色。
秋若水气极,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你既然上了船,就算狠狠打我一顿,也是无济於事了。”女人一笑,居然有种妩媚之意。“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