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苦了。”他说。
戚无双闭上眼,明知道自己看不见他,却还是背过身。
“我不知是哪件事苦了我多一些?是你先前的疏离?我的被掳失明?还是你如今找着了我,却又要迎娶他人一事?”戚无双嘴角一扬,故意嘲弄起这一切,否则她怕自己会痛哭失声。
若是注定了不能相守,何必要前头的那些刻骨铭心来磨人心神。
“我先前的疏离是有苦衷……”
“是,你的一切全是有苦衷,你苦到必须迎娶公主……”戚无双拥住双臂,强忍住全身颤抖。
“你说这些话要我情何以堪!是要我自责自己不是天子、不是富甲天下的商人,没办法翻天覆地找出你来,所以只能用迎娶公主当成找你回来的条件吗?”蔺常风握着她的肩,极力想解释。
“对!我就是任性!要你找到我,而不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别人成亲!”戚无双大吼出声,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况且,我现在还是个睁眼都看不到的瞎子!情何以堪的人是我不是你!”
“但是我们终究还能在一起了,不是吗?我确实不得不迎娶公主,但那不代表我不能也迎娶你。你一样是我的妻,一切都和以前相同。”蔺常风知道她的痛,可这毕竟是他们能够再度相守的唯一方法。
能够相守才是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你要我当你的妾?假装不知道你和金罗绫绫成亲、进洞房、相依相偎做了夫妻?”戚无双的指尖刺入他的手臂里,她失了血色的脸庞用力地摇晃着。“想来是老天爷体谅我,知道我不想面对那一切,所以才让我瞎了眼……”
“你……”蔺常风紧握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想让她看出他的心痛,想要她体会他的不得已,但她失神的眼让他心痛欲裂。
吞下所有的痛,再舍不得说出一句重话,或是要她体谅的言词。
蔺常风颓下双臂,猝地将脸庞埋进她的肩窝里。如果可以不顾一切的话……
“蔺哥哥,你带我离开,趁你现在还没跟公主成亲之前,我们离开。”戚无双突然正坐起身,双手模索着他的脸。
他沉默着,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戚无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在一阵低喘之后,用痛苦的声音说道——
“我既然答应了迎娶金罗公主,便不会悔婚而让金罗国有攻打秋丰国的借口。还有,只要我同意和她成亲,父皇不但允诺会让一切恢复原状,还答应让花城女子日后都能继承家产。”
戚无双推开他,用手撑持着自己慢慢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墙,再也无路可退为止。
“你好大的胸襟、气魄,为了天下众生、为了花城女子,可以牺牲小我,但我为何要顾及那么多?我不过是想要你陪在我身边……”她哽咽地说道。
“我何尝不是呢?”他痴痴望着她,嗄声地说道。
戚无双重重地咬住唇,指尖全刺入掌心里。
“至少我们还有彼此。”他握住她的手,只想化解她脸上的绝望。“我们先医好你的眼睛……”
“或者,它不该被医好。医好了,一切也和以前不同了。”她再次推开他的手,疲惫地闭上眼,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你想过我、想过你家人的感受吗?”蔺常风握住她的肩膀,失控的气息直逼到她的面前。
“你真的要我想吗?我就是想过了,所以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找回我,才会愿意接受皇上的交换条件。我也知道我该为了家人坚强,但是再想下去,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你和公主卿卿我我、相依相偎的模样。你还要我怎么想!”戚无双抱着头,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这辈子她都自以为自己聪明、优秀,可以掌握一切,可以照顾她身边所有的人。谁知道风云一夕变色,她失去了所有,她让她爹痛心地离开人世,她让戚家女子顿失依靠。
她甚至失去了她的双眼,一个瞎子该如何重振戚家!
戚无双听见一声受伤低喘月兑口而出,她重重咬住唇,不许自己示弱。
蔺常风红了眼眶,将她搂进怀里,下颚顶在她的发心,粗声地说道:“我会让公主知道,我与她只会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公主与父皇都知道我对你的情感,也都以为我与你早已成亲……”
“世人只会当公主是你妻子,况且你与公主成亲是两国之事,你若为了我而让公主成了怨妇,不怕引起两国纷争吗?”戚无双掐着自己的腿,尽可能冷静地说道:“蔺哥哥,你该放了我的。”
“我若能放下你,我何需招惹来这一切!”蔺常风的指尖陷入她的双臂里,只急着要她的认同。
戚无双只是摇头、拚命地摇头。骄傲如她,宁愿连他都不要,也不愿委身为妾,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蔺常风望着她如今颓靡的模样,竟像是不愿再为他们之间费一分心神似的。
他心一寒,害怕她会就此放弃,更怕她会趁他一个不注意就转身离开他。
不行,他必须要振作她的精神,让她再度恢复成那个能和他一起并肩的戚无双。
“我问你——你对于下毒迷昏你,把你掳到这里的人有何看法?”他沈声问道。
“有人不想我成为你的妻子,但也不想你因为我的死而追查到底。”她低声说道。
“那么弄瞎你眼睛的人又是何用意?”
“我遇见了一个疯子。”戚无双咬紧牙根,恨他逼她面对现实。
她想找出那个弄瞎她的混蛋!
蔺常风盯紧她的每一寸表情,只怕她无法承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爹的死,还有你的失明,都是同一人所为。”他说。
“你说什么!”戚无双一惊,瞪大了双眼。
“你爹是被人毒死的。”蔺常风简单道出蛇花毒的毒发症状。
戚无双脑中一阵昏眩,要不是他的手臂正搂着她的腰,她可能会跌落到地上。
“不是我叔叔?”她揪着他手臂,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戚松虽然是贪心,却不是凶手,他只是到了一间‘善心庙’去祈求能得到家产。而到善心庙祈愿之人,他们的眼中钉最后都会意外身亡。然后,这些祈愿之人如愿得到家产,善心神则得到祈愿者奉献的大笔银两。‘御密处’掌握了几起命案,都和庙里的善心神有关。”他尽可能说得缓慢,好让她能有时间思考。
“这是谋杀。”她咽了口口水,没想到她爹的过世并不是因为她的刺激,而是由于被下毒。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释然,但这抹释然很快地被愤怒给覆盖。她爹原本可以活到寿终正寝的,却被那个弄瞎她的妖魅男子给毒死了。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要替她爹报仇!
蔺常风看着她脸上火般鲜明的恨意,从她脸上的坚定知道她已经打起精神。
“我认为善心神早已经知道我在追查此事,所以才将目标转到你身上,想借着掳走你一事来让我分神。我看过善心神一面,他脸上化着旦角女妆……”他欣慰地握住她的手,很高兴她又重新燃起斗志。
“模样妖魅、让人过目不忘,用炭笔勾画出来的杏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她恨恨地说道。
“善心神显然是使毒高手,杀人、以毒酒迷昏你、毁你双眼都是以毒得逞。”
“他应当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所以才这般折腾我,否则他大可以一刀杀了我。”她不自觉地偎入他的怀里,只觉得这背后的阴谋让人不寒而栗。
“探子追查到善心神逃入公主府里,我明日便会到公主府里查访。”蔺常风对于她这不自觉偎近的举动,感到一阵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