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原就微寒,可他此时身子竟冷得像是肌理间都覆了一层薄冰似的。华紫蓉咬着唇,忍着不哭出声,却止不住地猛掉眼泪。
她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都是她害他受伤的!
华泽兰此时早已奔向外头寻找着大夫,亦让灶房去烧些热水,煮些热汤过来。而莫稽在看了他们一眼之后,便朝朱富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华紫蓉一心守护着西门豹,完全没注意到屋内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啊!”西门豹忽而嗄喊出声,他痛得弓起身子,绞紧了她的手指。
“怎么会这样?箭上有毒吗?我去找姊夫问个清楚。”华紫蓉急得六神无主,起身就想往外走,偏偏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放手。
“这是血毒……”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她,感觉阵阵剧寒针刺过他全身,逼得他只得蜷着身子低喘。
“今儿是十五!”华紫蓉惊呼出声,伸手便要到他怀里拿解药。“血毒的解药在哪?”
“在家。”
华紫蓉闻言,心一沉,目光惊慌地看着他。
“我立刻让朱富江回去拿。”
“远水救不了近火……横竖……血毒死不了人……不过是要被这冰寒折腾个几日几夜而已……”西门豹用力揪住她手掌,喘着气说道。
“姊姊成亲时,你送了她什么火焰草丹,说什么可稍解身子冰寒,那对你可有帮助?”华紫蓉将面颊贴上他的,虽被他冰得直打嗦哆,却仍坚持要紧拥着他。
“或多或少吧……”他每说多一个字,全身便要抖得更厉害些。
“我去拿火焰草丹!”
“别去。”西门豹咬紧牙根,用了全身力气环住她的腰,不让她移动半分。
“我一下子便回来。”她说。
“骗子……你违反了承诺……你求了我三次……却依然扔下我……”他双唇发紫,说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仍坚持不放手。
华紫蓉看着他一脸病弱,她的泪水咚地落到他脸上。
“姊姊,请拿一些火焰草丹药过来。”华紫蓉拥着他身子,对着外头大喊出声。
“听见了。”莫稽浑厚叫声回复道。
不一会儿,莫稽一脚踢开门,火焰草丹与祛寒热汤、热水全一块送了上来,他并带了名大夫为西门豹把了脉之后,再次离开。
华紫蓉服侍西门豹吞下丹药、热茶,为他换上姊夫衣裳,再拿着足以烫手布巾贴上他面颊。忙碌了一会儿后,总算看到他双唇微有血色,呼吸也已然较为平稳,她一颗惊慌失措的心,这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西门豹躺于榻间,贪婪地望着为他马不停蹄的华紫蓉。
他薄冷双唇轻轻地上扬,此时便觉得自己挨到十五月夜才上山,让她多心疼了他几分,这一切苦便都值得了。
“明知道会这么不舒服,为什么不把解药带在身上?”她心疼地抚着他脸颊。他身子骨原就瘦削,裹在姊夫衣裳里更显出他此时样貌孱弱。
“我一心只想着要追上你,哪来心思计较那么多……”他的身子自枕间滑下,硬是要偎在她怀里,非将她抱得牢密不可。
“与其花费时间带我回去,当初为何不多用点心思好留住我?”她俯身而下,再为他将毡毯拉得紧密一些。
“你若会甘心留在我身边,我便不用多跑这一遭……人总是有些得不到的遗憾……”他垂眸低语道,长睫轻轻颤动着。
“若你找着了我,我仍然不在意你,那么你留我在身边,又有何益?”她今日非得逼出他的真心不可。
西门豹闻言,身子蓦地一颤,却仍然紧闭双眼,不愿意面对她。
“总之……你在我身边……那就够了……”他咬住唇,只觉身子又是一阵恶寒而起,他半侧过身,冰冷脸庞泰半埋入她腰间,拚命地揽紧着她。
华紫蓉低眸望着他瘦弱背脊,一阵心酸袭来,她突然间忍无可忍了。
这人明明拚了命上山觅她,怎么偏偏就是嘴硬,不肯说出一句真心呢?亏他平日风流倜傥,眼神言语调情皆是风情万种,怎么如今却是这般木讷!
“西门豹,你究竟是用何种心情待我?”她月兑口问道。
“你是我的宠奴儿,我一生一世都不放开。”西门豹睁开眼,一字一句都像冰珠子般坚硬无比。
“只是宠奴儿吗?我傻到将心放在你身上,怎么你也傻到不知道我的心思,不敢说出真心话吗?”华紫蓉俯身以额头抵着他的,耳根竟微红了起来。
“你……的心……在我身上……”西门豹粗喘一声,正要惊坐起身时,虚弱身子却是无力地直要往榻边滑下。
“小心。”华紫蓉惊呼一声,揽住他的身子,让他背倚着墙而坐。
西门豹顾不得自己整个人还天旋地转间,他咬牙忍着不适,揪着她衣襟,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再说一次方才的话。”
“我这颗心若不在你身上,又何必为你落泪如此多回?你从前作恶多端,如今即便是痛到在地上打滚,也与我无关啊。”瞧他这般忍痛也要挨上苍山,她早已不想再保留什么了。
华紫蓉捧住他冰冷脸庞,目光依恋地瞅着他。
西门豹迎视她晶灿水眸,心窝先是一暖,继而蹙起眉,摇了摇头。“你总之是不会不管我的,你有副好心肠……”唉。
“我有副好心肠,可每个人受了箭伤,每个人中了毒,我都要哭成这样吗?”华紫蓉娇啐了他一声,将脸颊伏到他胸口。这人还嫌她话说得不够清楚吗?她总是个姑娘家啊!
“你怎么会对我……”西门豹鼻尖贪着要呼吸她的发香,一时之间竟上气不接下气地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华紫蓉见状,连忙又是搂抱,又是拍抚着他背心,怜惜之意便是不言而喻了。
“你……怎么会中意我呢?”他小喘之后,便马上又追着问道。
“那你又怎么会中意我?”她红着脸,瞅他一眼反问道。
“你的心琉璃般透亮,任何一颗混浊的心都会想巴着你不放。”他指尖触着她下颚,扬起她脸庞,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捏碎了她。
“那我这颗琉璃透亮心,怎么不去照亮其他混浊之人?”
“不许!”他惊喘一声,却不慎扯动了肩上伤口,又是一阵弓身痛喘忍痛。
“你给我安分地躺好,我总是会待在你身边的啊。”华紫蓉脸色惨白地扶着他躺下,又被他给急出了满眶泪水。
西门豹望着她一脸心急模样,明明身子依然难受地像是处于冰狱之间,但唇边却已不由自主地勾起了笑容。
“你这傻子,我哪里要别人呢!旁人不会让我脸红心跳,旁人不会同你一般在乎我、怜惜我、任我予取予求。”华紫蓉朗声说道,两颗泪水随之滑出眼眶。“我只要你一人哪。”
“你此话当真?”他以指尖接住她那两颗泪水,珍惜地点在唇间,仙丹妙药似地抿入唇间。
“我若不是存心要让你找到,我何必躲到苍山?”华紫蓉瞥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
“你心里若真在意我,那时又为何要扔下我一人?你可知当我苦候至子夜,而你却依然未曾回府时的焦急心情?你的不告而别,比最椎心刺骨之毒药还让人难受哪啊……”这一串话,说得他气喘不已,但他不许她阻止,仍是坚持要把话说完。
“我那时只是……”不想委屈了肚里的孩子哪。
西门豹摇头,捣住了她的唇,打断她的话。待得他好不容易调匀了气息之后,他便又接着说道:“我原本不该奢望我这样一个罪孽满身之人,能修出一段好姻缘的。偏偏你那一晚又给了我期待,我作了一整晚美梦,谁知道醒来后,前方等待的竟是一场地狱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