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愣着等吃我长鞭吗?还不滚去烧壶热水过来!”
西门豹斥喝了一声,将她扛在肩头,疾速地走回他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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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豹将她轻放至屋内,并未对她血肉模糊之背部皱一下眉。肠破肚流之状,他见得多了,不会为这般伤口大惊小敝。
垂眸看她,但见她正紧握着拳,眼泪虽在眼眶里打转,却仍咬唇强忍着不落泪。他心头倏时莫名地一拧,拧得他皱起了眉。
“为何不喊痛?”他举起袖子拭去她额上冷汗。
“喊痛会比较不疼吗?”她颤声问道,指尖刺入掌间,几乎挖出一个洞来。
西门豹低笑出声,伸手拂着她的发丝,附耳对她说道:“要不要我救你?”
“你不是不救人?”华紫蓉紧闭着眼,整个身子蜷曲如一颗球,痛得冷汗直流。
“若我救了你,你便成了我的人,那么我救。”他诱哄地说道,眼眸晶亮着。
“苗芊芊不也是你的人吗?你刚才为何不救她……”一道痉挛袭上后背,她喘着气咬住手背,一颗泪水滑入脸庞渗入榻间。
“谁说她是我的人?那种女子,我随手一抓便是一捧,毫不稀罕。我要的——只有你。”他指尖拂着她长发,如同抚着心爱宠物一般。
“除了老在你面前嘴硬之外,我亦无啥事好稀罕。我痛死了,你别再缠着我说话!”华紫蓉倏地睁眸,攒足力气瞪他一眼后,便又病猫儿地卧回榻边,继续痛了个死去活来。
西门豹仰头大笑了起来,他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我就爱你这股不服输的味儿!”
华紫蓉早已痛到没力气回嘴,冷汗涔涔额头抵着榻边,拚命地忍着痛,嘴里却不受控地低喘了一声。
“好痛……”
他起身盘腿而坐,先取了颗胭脂般鲜红药丸到她唇里。这药丸是由几十味止血草药开炉一个月方可炼成,止血效果惊人。
“含着。”西门豹说。
华紫蓉启唇含了,苦笑地说道:“你能不能好心点把我毒昏?”
西门豹望着她苍白小脸上之自嘲笑意,胸口一窒,目光没法子从她脸上移开。
他七岁那年,有一名药人五脏六腑皆被化心散所蚀,痛得抓烂了肌肤、指力见骨,却仍然止不了痛,只得用力磕头求他杀了他。
那人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啊,但他不能杀。
因为他若杀了这名药人,爹便不知道这化心散能折磨人几日。而他只要碍了爹的事,中了“血毒”的他便没法子得到解药,届时死去活来之人,将会变成他。
打从那时起,他便强迫自己对所有人的病苦视若无睹。唯有如此,他才能陪在爹身边,学习医病及毒物之一切,才能继承“毒王”封号。
二十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对于生死病痛残缺,早已心若寒冰了。只是,他此时因她而起之蚀心揪痛,却又是为着哪桩呢?
西门豹看着处于半昏迷之间,微张着口呓语的华紫蓉,他不愿多想,拿出金创药,取出一把匕首开始除去她后背衣衫,好为她上药。
有些肤肉已与衣裳相连,划开时难免又扯痛几分。
华紫蓉再度被痛醒,微睁开眼望着他,虽没喊上一声痛,身子颤抖却是益剧。
西门豹眉头拧皱起来,不忍心她再受此折磨。
他掐起一撮粉末至香炉里,以烛火点燃了,粉末过火嘶地化成一道白色烟雾,袅向空中散去。
“好多烟雾……”华紫蓉低喃了一声,眼皮落得沈,身子却开始无力。
这道迷香能将一流高手迷昏于无形,况且是她一名弱质之流呢?
西门豹见她已昏沉,刀刃割去了她后背所有衣裳后,取出金创药涂抹上她白皙玉背上那几道血肉模糊之伤口。
她背上伤口一触及金创药,血水立刻便凝结。几处鞭尾扫至之轻伤,也在瞬间不再红肿。
他侧身打开一旁小药橱,又掐出一指黄、一指绿色粉末,散入香炉之间,香炉间顿时飘出清草香气。
此时,华紫蓉冰凉小掌忽而触上他的,他以为她竟已醒来,诧异地低头一看——
只见她呼吸平稳,粉唇微张,哪有半点清醒模样,倒像是好梦方酣一般。
西门豹取来一方布巾,轻拭着她额上、颈间汗珠。
“你真好……”她忽而张唇低喃。
西门豹闻言,身子一震,大掌顿时僵在原地。
他一瞬不瞬地瞪着她,感觉体内有千百股真气在流窜着,胸口鼓动得极痛,让他不得不张口用力地喘着气。
她说——他真好……
这辈子,从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第六章
这一日,日落时分,西门豹坐在榻边,看着这两日睡梦之中,总皱着眉的华紫蓉。
这两日以来,她在迷香药效之下,睡得甚是沉熟,熟到他不禁担心起他迷药是否下得太重,她会不会就此长睡不醒。
每隔一个时辰,他总得分心去触她的呼息。人命之于他,从不曾这么揪人心扉过。
“师父。”朱富江站于门外,一张马脸甚是恭敬。“青帮帮主想向您购买一两迷魂香。”
“告诉他,他以‘迷魂香’控制帮内杀手一事,我已知情。使毒还如此明目张胆,我可不爱。”他冷笑地说道,完全不看朱富江一眼。
“但……青帮帮主——”朱富江胀红了脸,像是心里有急事迫着他一般。
“告诉他,他心里若是不服,索性连他所用之五毒水,他都别想再沾。”
青帮帮主以一门五毒掌惊艳武林,只有他西门豹知道青帮帮主武功一般,不过是那味喂在掌间的剧毒厉害——而那五毒正是他为青帮帮主所调配之毒方。
“是。”朱富江闻言,咽下求情之话,内心却是苦不堪言。
西门豹看他一眼,剑眉一拧,大掌一挥,淡淡地说道:“你未来一年解药搁在小瘪里,自个儿去拿吧。”
“谢师父。”朱富江知道师父此举正代表了信任,连忙拱手作揖,上前取了药。
“你可以退……”西门豹一看弟子额上频冒冷汗,杏眸一眯。“还有何事?”
“师父,我体内之毒当真无法可解?”朱富江月兑口问道。
“你在饮毒之时,我难道没告诉过你,饮此毒药之后虽能耳聪目明,却是饮鸩止渴,一回没解药,不出半年便会筋脉错乱而亡吗?”西门豹利眸一抬,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眼。
“弟子知情。弟子只是猜想师父英明,或者这些时日已调制出……”
“我不爱听这些马屁啰嗦,你少来惹我不开心。”西门豹双眼发冷,冰剑般地刺向朱富江。“我的毒药乃是双面刃,要得好处便得伤自己,天下岂来两全其美这般便宜之事!”
“是……”朱富江垂了眸,不敢再与师父那双冷诡之眸相对,额上冷汗却瞒不住心事——他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哪有本事救回“她”呢?
西门豹将朱富江怪异神态看在眼下,脑里虽沉吟着,却是不发一语。
他一次只收一名徒儿,偏偏这些徒儿在他身边待了几年之后,总要性情大变,要不就变得残忍嗜血,抑或变得利欲熏心。这朱富江原是个直率性子,莫非也动了坏念头?
此时,西门豹身边人儿动了子。
他马上弯身伸手握住她右手手腕寸口——只觉她脉象虽还阴虚,气息却尚平稳,兴许不消多时便要醒来了吧。
“你出去吧,顺道要灶房里把熬好的血燕窝拿过来。”西门豹一手捻熄了迷香,不想再多说。
“是。”朱富江退出房间。
西门豹望着华紫蓉那张趴卧在药枕之上的小脸,再一次巡视她背上伤处,如今只剩得两处原本见骨伤口,尚未完全愈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