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术坐在角门边的一块大石上头,气息粗喘地瞪着前方。
“头儿,王大夫来了!”黑衣护卫说道。
王大夫原是笑容满面的,但见王爷正板着一张脸,雄霸五官染了一层怒气,像一头随时都要噬人的海东青禽鸟,王大夫蓦打冷颤,不解地皱了下眉。
“她的身体如何?”完颜术问道。
“君姑娘的身子……”王大夫脸颊在颤抖,却还记得君姑娘千交代万嘱咐地希望他别说出她有身孕一事时的乞求神态。
“快说!”完颜术散乱之黑发张牙舞爪地散在肩上,怒吼了一声。
“君姑娘没事,只是染了点风寒罢了。”王大夫打了个冷颤。
“可恶!”完颜术霍然起身,高健身躯每一次沈重呼吸都像一次低咆。难道她当真只是心血来潮地想为他送点心吗?
“王爷,有消息了!”护卫之首冲进厅堂里,双手恭敬递上一只纸卷。“君姑娘不是去拿什么鞋样的,她在村里雇了唐姓汉商,驾车载她到中原。她还要一名孩童在傍晚时分,再送上这份纸卷到王府给您。”
完颜术抢过那张纸卷,一把摊开——
知君忙于国事,妥身不便以思乡之情扰君心情。此去雨花院散心,中秋时节必回,盼君慎勿为挂念。
绯雪
“备马!”完颜术马上转身往外走。
扁是想到君绯雪那种身子,要一路撑持到雨花院,他便已冒出一身冷汗。
她最好给他平安没事!但他却不敢保证盛怒之下的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完颜术一跃上马,狂风般地骑骋而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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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姑娘,你没事吧?”唐姓商人掀开身后布帘,望着车厢内那张苍白小脸,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
唐姓商人和家人对看一眼,也只能摇头继续赶路。
没事才有问题咧!他们轮流日夜赶路整整五日,偶尔停下来休息,都是更换车马之时。这么操累路程,他们的身子都快撑下下去了,何况是瘦弱多病的君姑娘呢?
但君姑娘是殊尔哈齐义女,他们一家和殊尔哈齐又是世交,她都开口求人了,他们这忙说什么都得帮啊。
她说要赶路,足以他们尽量挑苦只有他们这些百姓知道之山间捷径走,只不过这些捷径快是快矣,路却不甚好走。所幸,金宋和谈早已成,两国边境平静许久,人身安危上倒是无虞的。
“姑娘,见到城镇了,再一会儿工夫便到大街了。”唐姓商人说道。
“麻烦替我找问最近的药铺,谢谢您了……”君绯雪话还没说完,便侧过了身,乾呕了起来。
她已习惯车子没日没夜地奔波,但这可下代表她的身子就适应了。农家简朴车厢座,毕竟不比完颜术为她准备之舒适舆厢,颠簸自然不在话下。
可她没让自己病着,也不许自己病着。没有食欲,她却依然逼着自己进食,若食物吐呕了出来,她也会强迫自己再吞下一份。她现在是有身孕之人,她做什么都得先为孩子着想。
“君姑娘,前头有问药铺,你忍着点。”
“谢谢。”君绯雪抿了一口水,痛苦地瘫坐在座位,低喘着气。
从怀里再拿出一颗“天香丸”,放入嘴里,冷香味道才散开,她的呼吸与心痛便和缓了些。
“停——”车马完全停住。
“姑娘,药铺到了。”唐姓商人掀开车后垂帘,低声说道。
“是吗?”君绯雪睁开眼,扶着壁面便想站起来。可她在车厢里坐了太久,实在是榨不出力气,才起身一丁点,双膝便又无力地倒回了座椅上。
“要不要咱扶您下来?”唐姓商人关心地问道。
君绯雪摇头,没习惯让人碰她。
“不用扶她,她有力气逃到这里,就该有力气下车!”一道嗄声咆哮迫得车马为之震动。
君绯雪心一凛,蓦抬头望向车后垂帘。
是他!
完颜术脸色黧青地瞪着她,久未修整胡髯张狂地漫了他整张脸,让他更显跋扈。
“下车!”完颜术粗声命令道,一个伸手入车内扯住了她的衣袖。
“不……”她不要回去看着他迎娶公主入门!君绯雪拚命地住窄小车厢里头缩,把自己蜷成一团。
“来人啊!”完颜术利眼一眯,冷戾地说道:“把这几个车夫都给我捆了,吊在屋檐上,我要好好审审他们哪来的胆子,竟敢帮助我的人逃走。”
“不!”君绯雪惊呼出声,一个飞身向前抱住他的手臂,急得眼泪直流。“不是他们的错,你要审就审我……”
“不想我这么待他们,你就给我乖乖出来!”完颜术反掌扯住她的手臂,他听见了她被抓痛的闷哼声,但他丝毫下予理会,一个使劲便将她拽出车厢外。
君绯雪闭上眼,刺目太阳却让她睁不开眼。
还来不及说话,完颜术便将她扯入护卫们准备好之宽大车舆。
他向来力大无穷,此时又气得忘了控制力道,她几乎是被摔击上车厢的。
君绯雪没喊痛,只是蜷着身子,双手紧护捣着肚子,还好,只撞疼了背。
她发上簪子锵地落了地,乌黑发丝飞泻至胸前,更加映出她绝色小脸苍白如雪。
完颜术坐在她对座,瞪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听见手掌发出紧绷过度的喀啦声,强健手臂因为强忍着想拥她入怀的冲动而绷到发痛。
这一回,他不轻饶她!她竟连留下来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这只代表了她对他连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
“到位子上坐好。”完颜术冷声说道。
君绯雪慢慢地坐起,却始终低垂着头,唯一做的动作便是扬起手腕,将颊上发丝拂到耳后。
完颜术死命盯着她,心痛地发现下过几天光景,她竟瘦了一圈下来,原就纤细的手臂现在根本只能以“骨瘦如柴”来形容。
“这手臂是怎么回事?”完颜术蓦地拙住她的手腕,瞪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臂。
君绯雪没费事把手扯回,只是轻声地说道:“车厢没地方搁乎,我有时累得睡着了,手臂就搁在横木或构栏上,多少有些擦撞,不碍事。”
“你简直是要气死我!”完颜术大吼出声,死命瞪着她,气得胸膛不住起伏着。
他向来珍宠着她,从不舍得她的身子有一丁点难受,而她为了逃走,竟是什么苦都肯吃!瞧她方才坐的那是什么车座,他大脚一踹,那堆木头便会垮毁成一堆破烂!加上商人走的又是只有他们行内人才懂的山路小径,害他多花了几天工夫,才在此时堵住了人。
“上路。”完颜术一拳捶向车壁,大吼一声。
车子喀地一声,缓缓往前移动,特制车厢震动了一下后,便平稳地往前行进害。
“我不要和你回去——”她激烈地摇头。
“哼。”他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你胆敢再逃跑!我便把服侍过你的丫头、婆子,还有他们家人全送到边塞!”
“你不能那样对她们。”君绯雪急得泪花在眼眶打转,不敢相信一向公正严明的他,今日竟会几度是非不分。
“谁说我不能?以后只要有人没顾好你,我就一律全送到边塞充军。”完颜术咬牙切齿地说道,方棱下颚气得差点磨碎。
她舍不得别人为她受苦!怎么就不看看他为她吃了多少苦头!
“可我逃走,不是他们的错,我离开是因为你……”她掩面落泪,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做了什么?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吧!”完颜术扯下她的手掌,大掌猛掐住她的下颚,往上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