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的家人皆已过世,怎么你家里还有挂心之人吗?”皇甫昊天直接问道。
“实不相瞒,小人未婚妻至今生死未卜,这些年来,一直在托人寻觅。”姬子夏眼里闪过一阵伤感。
“是道义抑或真情感,让姬管事对那门亲事悬念至今?”皇甫昊天拈了一颗青梅入口,但觉口感香脆却酸涩得让人拧起眉。
“真情感。”姬子夏毫不犹豫地答道。
“地震那年,你不过是个十岁孩子,与她哪来的感情?”皇甫昊天吐出梅核,慑人心神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姬子夏。
“庄主对各类女子都有兴趣,自是不能理解小人从一而终的心情。”姬子夏强迫自己不别开眼,镇定地回应着庄主的视线。
“『从一而终』是女子之事,你一个大男人学人家死心塌地,是为哪桩?”
“男与女都是人,何以只有女人该『从一而终』?”姬子夏蹙起眉,不悦地说。
“蠢话!大丈夫三妻四妾,乃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之天经地义。”皇甫昊天大掌一挥,完全没把姬子夏的话听入耳间。“况且,你对未婚妻如此执着,那岂不让宅院里那一票子姑娘全碎了心。”
“我会请我爹代为告知她们,我对未婚妻之坚定心志,不劳庄主费心。倒是庄主家大业大,老庄主耳提面命多年,就急着您早点成家立业。”
“好样的,又把问题丢回我身上。”皇甫昊天笑着拿起水杯敬着姬子夏。
姬子夏勉强挤出一笑,倒是不做任何表示。
皇甫昊天将泉水饮尽,邪魅黑眸里闪过一丝不悦。自小到大,他皇甫昊天几时被人这样忽略过。他偏不信没有任何事能扰乱这个姬子夏的心。
“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吧。”皇甫昊天笑着说道,眼里邪气甚浓。
“赌什么?”姬子夏对庄主突发奇想之行径,早已见怪不怪了。
“赌你对你未过门的妻子,是真感情抑或只是道义责任?”
“输赢又如何?”
“若你胜了,我便请来大量探子去寻你的未婚妻,也让全国皇甫商行也跟着搜寻。”皇甫昊天看着姬子夏黑亮眸子里的坚定神色,莫明地不快了起来。
“若庄主胜了呢?”
“若我胜了嘛……”皇甫昊天盯着姬子夏雪白小脸,沈吟了一会儿。“若我胜了,你就随我处置,如何?”他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姬子夏的目中无人,让他知道男人没有“从一而终”这回事,倒也不真的想求些什么。
“我赌。”自己没什么好输的。
“是对自己过于有信心,抑或是太急着想找到未婚妻?想不到一向机灵的姬管事,竟连我要你通过何等试炼一事,问都没问上一声哪。”皇甫昊天剑眉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经皇甫昊天这一提醒,姬子夏才发觉了自己的莽撞,一双柳眉似蹙非蹙地拧起,并轻咬了下唇。
皇甫昊天盯着姬子夏的模样,心口被一根羽毛若有似无地拂过。那微妙触感,让他皱起眉。
“真金不怕火炼。敢问庄主这场赌局的赌法为何?”姬子夏此时才问。
“明晚亥时到『安乐居』里,你便会知道了。”皇甫昊天说完,瞥了姬子夏一眼,便起身踩着月色离开了。
姬子夏望着庄主的背影,心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安,但却无力阻止什么。
即便自己向来厌恶皇甫昊天那风流不专情的态度又如何?即便自己向来痛恨皇甫昊天那时而兴起的逗弄又能如何?这些年来,海上贸易税捐占了朝廷税收五分之一强,而皇甫家的船队又居全国之冠,说皇甫昊天权倾东南沿海半边天,实不为过啊!
这样的皇甫昊天,要帮忙找到绯雪,简直易如反掌。为了找回绯雪,以慰娘亲在天之灵,自己连命都可以卖给皇甫昊天啊!
姬子夏紧紧闭上双眼,冰凉的手抚上喉间那处突起。这般灼伤割肤之痛,“她”都忍过了,没什么再能让“她”痛苦了。
皇甫昊天要怎么折腾人,都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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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一如接任管事的每一天,姬子夏忙到连晚饭都没法子好好吃。
午后和船首们讨论完船期之后,皇甫昊天走人,姬子夏则忙着将大伙儿意见统整后,交予旁人记下。
姬子夏回到屋里,简单地梳洗之后,早已过了亥时。
正想坐下打个小盹时,庄主却已经下令要人到“安乐居”了。
说实话,姬子夏并不清楚皇甫昊天想做什么。他对自己而言,仍是个谜般人物。
说皇甫昊天贪杯,此话不差,但要谈到认真工作一事,皇甫昊天也不遑多让。皇甫庄富过三代不止,主要即是在于皇甫家子弟自小便从打算盘、熟悉船务、航运开始严格磨起,直栽培到下一代成材后,上一辈方肯放手。
姬子夏记得义父曾经说过,庄主二十岁弱冠年以前,每日睡眠都未超过三个时辰。
姬子夏晓得旁人总说自己博学强识,事实上,庄主的能力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自己这个新手还没法子找出帐上毛病时,庄主利眼扫过一遍,便能指出问题所在了。皇甫昊天不光是个风流种子,对于皇甫庄大小产业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变化,他是全都铭记在心的。
他,只是太喜怒无常了些。
此时,姬子夏站在“安乐居”门口,不知道庄主今天又要弄什么花样来试探人。
自己想找到绯雪的殷切心意,竟也要被人试探一番,着实荒谬可笑。不过,若能得到庄主帮忙,这寻人之事,便是易如反掌了。自己说什么,也得拚上一拚。
“庄主。”姬子夏敲门而入。
皇甫昊天一手支肘,斜倚在长榻上,长发垂在肩后。
一身艳黑绫罗,一双斜飞入发的修眉、一对美媚不似男子的桃花凤眼,两片不点而红的妖红双唇,在在皆让皇甫昊天背后屏风上的那片奇花异卉,全都失了色。
姬子夏垂下眼,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回心跳失控了。所幸自己每回都控制得极好,这回也不会例外吧。
这眼睛是不瞧了,但皇甫昊天领口半敞,露出结实胸口,不像个干练商人,反倒像个祸国殃民的败德君王模样,却仍在脑子挥之不去。
皇甫昊天望着姬子夏,只觉得这小子才进门,整个屋里的欢乐气氛顿时凝结了。那副正经道学家的姿态,像在谴责别人的不专一似的。
皇甫昊天朝芙蓉使了个眼色。
“姬管事,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先罚你喝三杯!秋香,还不快倒酒!”芙蓉笑着挥手让身边的秋香迎了上去。
“在质颇差,酒品不佳,怕喝了酒后身体不适。”姬子夏拱手推辞。
“要你喝,你便喝。”皇甫昊天沈声说道。
这就是庄主给的试炼?姬子夏咬着牙,接过秋香手里的酒,强逼自己咽下一杯。
“咳咳……”热辣酒液才入口,姬子夏即刻摀着嘴,猛咳出声,雪白小脸飞上一大片绯红。
“哈。”皇甫昊天感兴趣地半坐起身,斜倚着长榻望着姬子夏。
姬子夏半侧身,回头瞪皇甫昊天一眼。那飞横一眼里有怒有瞋、有责备之味。姬子夏在吃了酒后,双颊如霞、双眸如醉的脸蛋,竟意外地露出了媚态。
皇甫昊天瞧着胸口倏地一拧,只觉三魂七魄全被勾走了一半。
他正坐起身,姬子夏却已别开脸,一径埋首在白细双掌间,细瘦双肩不住地抖动着。
芙蓉一见皇甫昊天神色不对,以为是姊妹劝酒不力,又朝秋香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