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橱里、屏风之后,任何可以藏匿她的地方全都被掀开来,细碎家用晶掉落一地……
他,感应不到她的气息!
大掌一挥,所有的家具全都在轰然巨响之后落回原地。
下知何时泌出的汗湿了他的身后衣衫,红蟒袍染了水气,那阴暗的红看来竟像诅咒人的黑血。
芙蓉不可能消失!
他眯起鹰隼般的利眼,全身罩在一层寒意之间。
唉在两天前施法耗尽全身气力的她,应该!绝对!没有法子遁身逃离这个地方!
除非--
她宁可舍尽全身最后的一点法力也要逃走!
黑啸天听见自己的牙关在极度忿怒时所发出的咬磨声,他听见自己胸口上怒气翻腾的粗重呼息声,他甚至听见自己体内悲痛血液所发出的哀鸣声。
多么破釜沉舟的决心哪!
“为什么?!”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嘶吼狂喊,数不清的怒啸在屋内不断回响着。
陡然扯去头上甫束起不久的发髻,满肩的乌发强调了他阴柔五官上的焚恨之火。
他走近红色床杨,拾起那丝她遗留下的发--
巫咸族的发长代表了法力,而这寸发丝代表了她曾经长及腰臀的乌丝,而今只成了勉强及耳的长度!
她舍去了所有法力,成了一名只能靠着符咒镇压三流鬼物的寻常巫女--只为了逃离他!
“芙蓉,我负过你吗?为什么这么待我!”
火红的一双利眼进出红亮,被他的目光所扫到的东西全都灰飞湮灭在火苗之间。
绿竹屋顿时燃成火窟……
那火,烧尽了屋内所能焚烧的一切,却沾不上他的衣角半分。
熊熊火光之间,他眼中的恨比杀人的火焰更加惊人!
他头颈间用法力所禁锢住的魔发,在一次眨眼间霍然变长--变长--变长那黑瀑般的发曳了一地,却仍无止尽地蔓延着……
他是巫魔,巫咸国法力最惊人的男子!
“聪慧如你,怎么会不知道爱有多深,那恨就更是加倍地沉?”
他的唇办末掀半分,但那警告的话语却毫无疑问地会落入白芙蓉一人的耳中,不论她逃得有多远。
“你从没有给过我一个理由,说明你一再遁逃是为何因。而今你竟连逃离我的法力都已全数用尽,你还能如何逃?你太傻了,芙蓉,你不该把一株毫无自保能力的牡丹放入烈焰之间!我怎么会放了你?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妻!”
没人知道黑啸天在这些话语中用了多大的怒气--
除了逃至它方,却被他的啸吼震耳至昏厥的白芙蓉……
“……连逃离我的法力都已全数用尽,你还能如何逃?你太傻了,芙蓉。你不该把一株毫无自保能力的牡丹放入烈焰之间……”
“救……命……”
白芙蓉伸手摀住耳朵,徒劳无功地想挡住黑啸天那一声声刺入脑中的魔音。
那声音针扎刀割似的从耳朵钻入她的五脏六腑里,戳得她整个人疼痛到无法站立。
她身上那本就薄弱的封印在瞬间破碎,一身红衣的她摔入一处树丛里。
“我怎么会放了你?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妻!”
他的痛苦透过魔音,源源不断地击入她早已痛到直不起身的躯体里。她低呜了一声,双眼一闭,整个人昏厌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明白此时为何时,只感到无止尽的冷……
冷……好冷……冰雪成了她的第二层皮肤,冻得她无法呼吸。她牙齿打着颤,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
远方的朝阳正露出第一道曙光。
她不停地发抖,光果的玉足被晨露冻得发紫。
她坐起身,抱着双膝想温暖自己,最后却只能呆呆地瞧着自己无瑕的脚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昨晚她看到的红蛇斑纹只为一场梦魇吗?
“红蛇斑纹只会在你十八岁之后的每个月圆之夜出现,每一回出现,范围便会扩张一些,直到你二十五岁那年,它才会占据四肢。无需惊惶,回到他身边吧!”
白玉相的话透过密音,传入白芙蓉的耳中。
“师父--”
白芙蓉想与师父对话,空气之间却只听见鸟鸣啭啭。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一次把事情说清楚?你要我现在用什么面目去面对啸天哥哥呢?”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师父早已不是那个疼她爱她的玉姨。
“……”
“师父,是你吗?”白芙蓉精神一振,勉强直起身子,左右张望着。
“救命……”一声细弱的声音,自树丛后方传来。
白芙蓉撑持着因寒意而发僵的四肢,起身拨开树丛--
没人,只有一潭结着薄冰的池。
“救命…….”
“你在哪?”白芙蓉用双臂揽紧自己,防止水面的冷意直扑而来。
“……池里。”说话者,断断续续地像要断气。
“池里?”她讶异地扬起眉再细看一会儿。池里没人,只有一些枯掉的芙蓉。
“我是……粉色的那株……最右边……”
她蹙趄眉,闻言望去,果真见到一株乾枯芙蓉摇摇欲坠地悬在一处碎冰上。
“你是芙蓉!”
白芙蓉惊讶地喊出声后,自己却忍不住抿起了唇--她在喊谁啊!谁让芙蓉、莲荷本是同一物。
“恩人……救命……”乾涸的莲办在冬风中打颤。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啊。”
白芙蓉苦笑着,将自己及耳的短发拨到耳后,只觉得颈部空荡荡地直发寒。
“……把我放到比较温暖的水里……”
当她与这株芙蓉有缘吧!
谁让她残余的薄弱法力竟还能听见这芙蓉的求救!
白芙蓉沿着池畔走向它,光果的脚一接触到湿泥,一股子的寒意让她差点冻哭出声,好不容易走到那株芙蓉旁边,鼻间却酸楚了起来。
“你也病了……”这株芙蓉身上染了无数的褐色斑点,即连盾状的叶都枯成了乾黑。
“我离魂修行,没想到芙蓉本身却毁在虫蚀、冬雪……”
“我救你。”
同病相怜的情怀,让白芙蓉奋不顾身伸出手想捞起那株芙蓉。
惫不到--她一边发着抖,一边拉直身子,伸长了右臂。
一阵冷风吹过,她猛打了个冷颤,重心一个不稳,施不出力的脚陉跟着一滑,她整个人就这么滚入池内。
“恩人,小心!”
一口冰水呛入白芙蓉的口鼻间,沉重的衣物在浸湿后,又沉又重地像有一辆马车在水中等着将她拉入死亡湖底。
她没挣扎,因为四肢已寒冻到没有力气挥动。视线迷蒙的双眼,缓缓地闭上。如果冻坏了身子,而人又不死,那么她和活屍有什么差别吗?这个骇人的想法让她勉强想喘气,却吸入了一堆带着泥沙的池水。
“咳--”
猛呛之间,神智竟清醒了些。
“啸天哥哥--”她情不自禁地喊出这个名字,心头一热。
她还没和他相守,怎能离开人世?
“你搞什么鬼!”
一个绦紫色身影落在池畔,疾言厉色地看着她。
她不甚清醒的意识让她不知道而今是真是梦?她只知道她好高兴他来了,她高兴到心痛得快爆开来了。
白芙蓉青白的小脸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双手一摊,就这么在冰池上被风吹得飘飘晃晃。
“啸天哥哥……”她低吟着,有好多话还没告诉他。
黑啸天心一揪,因为这个已许久不曾被她唤出口的称呼。
想狠心不去在意她的受苦受难,那大掌却像和他的心有仇似的,迫下及待地伸掌到池里捞起比落水狗还狼狈的她。
白芙蓉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口,才感到全身被罩在一层红光中,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然恢复了乾爽。
“好冷……”骨子里仍在发冷的她,拼命地缩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