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幽静,只有冷风吹过树梢的窸窣之声,流窜于月色之下。
奥--一声夜枭的怪叫声,意外惊醒了岁平安,就见她整个人猛地弹跳起来,双眼恐惧地看着前方。
“没事的,只是夜枭在叫罢了。”龙震宇低头搂紧了岁平安,安抚地道。
岁平安揪着衣襟,仰头看着龙震宇的脸,而当她的心跳渐渐平缓,她想起了龙震宇对待她的表里不一。
他居然去百花楼找姑娘小酌!
“放我下来!”岁平安寒着脸,伸手推拒着龙震宇。
“我明天请济世堂的管事掌柜控制一下看诊人数,你这样会把身体累垮的。”龙震宇丝毫未曾理会岁平安的话,继续抱着人往前走。
“不。”岁平安一提到病患,便忘了要挣扎,“看诊人数,一个也不能少,还是照旧二百个吧!”
“你的身体没那么好。”龙震宇沉声道。
“我并不会在长安久待,能看多少病人便是多少个。”岁平安别过头不顾看他。
“我认为你待在长安的时间,会远比你想象中的来得长久。”龙震宇粗声说道,并不隐饰眉宇之间的不快。
“是或不是都无所谓。放我下来吧,你抱得我头昏。”岁平安垂眸望着雪地,命令道。
龙震宇怕岁平安真是不舒服,也就依言放了人。
“我要回房休息……”岁平安的双脚才落了地,便转身要跑离。
“慢着。”龙震宇扫住岁平安的手肘,不让人轻易离开。
岁平安在逃避他。龙震宇复而握住岁平安的下颚,不许人挣月兑。
“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他逼问。
“龙兄几时见我对人热络过?”岁平安淡漠以对,现下对龙震宇只觉嫌恶。
“可你今天早上确实动摇饼。”他倾身逼看着岁平安幽亮的眸子,想找回早上的心动与娇羞。
“是你的错觉吧!男人如何会对一个男人动情呢?”岁平安凝着脸,不苟言笑地回望着他,“对了,我有一事要请龙兄帮忙。今日看诊,发觉染上风寒之人渐多,我需要一个小厮过来替我将几帖方剂熬成祛寒膏丸。不过,这阵子天寒地冻的,你让小厮们每隔一个时辰,便过来换班吧!”
“当真如此?”龙震宇眸一瞇,虽怀疑岁平安是存心要闪躲,可这理由却是太光明正大。
“人命之事、医药之事,自然玩笑不得。”岁平安揪眉说道,别开眸看着远方。
“那么情感之事呢?”龙震宇灼热的气息逼近岁平安。
“我不懂龙兄意谓如何……”岁平安作势欲出掌伤人,龙震宇一惊,也就松开了人。
“我累了,想进去休息了,请容我先告退。”岁平安扔下话,便头也不回地直奔入无忧轩。
龙震宇下颚一紧,瞪着岁平安逃离的背影,想上前逼问她究竟在懊恼、闪躲什么,可一想到那张小脸上的疲惫,便不忍心了。
今天就暂且放过岁平安吧!待济世堂的事不再那么累人时,他再来逼出岁平安的真心。
他龙震宇认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松手的。
哪知龙震宇那日让岁平安逃离,竟是下错了一步棋。
他万万没算计到,岁平安这一闪躲,便是一个月的光景过去。
济世堂络绎不绝前来求诊的病患,一日比一日更多,加以每旬一回的义诊,让济世堂的门口不分日夜地盘桓着求医者,是故岁平安原就瘦弱的身子,更明显地瘦了一大圈。
龙震宇没法子餐餐押着岁平安吃饭、好好休息,因为他自个儿也正忙着接见各州各地的龙家商号掌柜,忙着商品进出的盘点、忙着从核帐中找出明年的商机。
但他确实是挂心岁平安的,虽然现下岁平安门口总有一名熬药小厮,让他无法踰矩,只能与岁平安维持表面有礼的对谈,可他仍日日从济世堂掌柜及家中管事的口中得知岁平安之所有饮食作息。
龙震宇挑灯夜战了数日,在手边的事情处理到一个段落之后,他不顾岁平安的反对,让济世堂歇业了一日。
至少,岁平安该好好休息一日,由他陪着好好地休息一日!龙震宇的心里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就在济世堂休息的这天早晨,龙震宇才一跨入无忧轩,便见到岁平安穿着蓝色旧袄袍在火炉前忙碌着。
龙震宇忽而想起,他从不曾见过岁平安穿他们在龙绸那里订制的袄衫。
龙震宇瞇起眼,再一次感觉到被人拒绝的痛苦。
被人注视的感觉,让岁平安回过头,龙震宇炯然的眸,直直地撞入她的心里。
又来了!又是那种焚燃人的视线,好像她岁平安是他眼中的唯一。
可她知道任何人都不会是龙震宇的唯一。有了百花楼里诸多的奇珍异卉,谁要孤守着一花一草或是什么……一瓢饮呢?
岁平安想起龙震宇曾说过的话,纤纤玉手握住了汤勺,佯装正专心守着粥品,不许自己脸上露出任何受伤神色。
“为什么不穿我在龙绸为你订作的袄袍?”龙震宇逼问,又跨近了一步。
“我穿旧衣袍自在些。况且新衣袍着实过分华贵,与我大夫身分不甚相符。”岁平安淡淡地道,心中暗暗祈求负责拿药的小厮能勤快些,快点回到无忧轩。
“我待会便让龙绸那边裁几件朴实点的衣袍过来。”他要岁平安整个人都在他的照顾之下。
“不需费心。”岁平安微一颔首,姿态万分有礼,却也万分疏离。
岁平安转过头,不再看他。她望着锅里那如涛翻滚的粥品,感觉那滚腾的声音就像她的心,乱得无法无天。
不一会儿,她听见龙震宇走动时窸窣的衣衫声,朝自己靠近。
“待会儿熬药的僮仆会来,你最好避嫌。”岁平安揪着胸口衣襟,头也不回地道。
“如果我不呢?”
龙震宇站在岁平安身后,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容不下一张纸,于是,龙震宇身上的热度确实地传到了岁平安身上。
“如果阁下不愿避嫌的话,那么您强迫欺侮玉华佗的名声便会传遍长安……”
一双大掌霍然将岁平安转过了身,岁平安咬住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龙震宇盛着怒气的火眸锁住岁平安的水眸,修长十指全陷入岁平安肩膀,即使隔着厚厚袄衫,他的力道也是揪得人发痛的。
“我不在众人面前踰矩的原因,并非是怕我欺侮玉华佗的恶名传遍长安,而是因为不想有任何好男色之徒,因此对你纠缠不已。懂吗?”龙震宇的话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龙爷真是用心良苦哪!”岁平安讥讽地说了一句,恼自己一看了他深邃的眼,便差点要相信龙震宇真是深情专一之人了。
“你不相信我。”龙震宇嘴角不悦地抽动了下。
“你现在对我所做的行为,不也形同好男色之人吗?”岁平安的眼眸不屑地瞇起,只想戳破他那表里不一的假相。
“你现在是存心惹恼我吗?”龙震宇灼热的气息直逼到岁平安面前,深邃黑眸因为怒火而焚亮如星,“你明知我不是好男色之人,我对别的男子从来不曾有过此种怜慕感受。我要的不是什么男子或女子,我要的人只有你!”
龙震宇石破天惊的咆哮声,响亮得让岁平安心惊。
岁平安伸臂环住自己,清瘦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阵阵的颤抖。他那深深长长的注视,他那掏心挖肺的吶喊,像一株千年老参植入了她的心窝,一下子灌足了她最好的精气神。
可她现在虚不胜补,这样的补益只会让她呕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