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岁平安只是应了一声,便继续沿着石板小径前进。
“岁爷,这边请。我们龙爷在『秋水厅』里。”小厮指向左前方一处灯火通明的厅堂。
岁平安跟着小厮踏上一处依湖而建的回廊,沿着菱花格窗走到秋水厅门口。
“龙爷,玉华佗到也!”小厮站在门口,大声地宣告。
岁平安走进门,抬头,望向厅堂正中央之紫檀高榻,顿时瞠目。是那天在路上遇到的狂妄男人!
岁平安瞪着紫檀高榻上那双黑黝沉眸,纤弱身子陡地一僵,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再度见面了,岁兄。”
龙震宇盘腿坐于高榻上,硕长身躯倾身向前,深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岁平安。这岁平安仍然是这般冰寒如梅的冷面艳姿,也仍旧好看得让人挪不开视线哪!
岁平安看着龙震宇唇边的笑,感觉自己像待价而沽的货物。
“你师父没陪着你来吗?”龙震宇睨着岁平安,伸手斟了一杯酒。
岁平安抿着唇,没应声,玉般光滑的脸紧绷。难怪龙震宇那天的言行胆敢那般放肆,他当时赢了赌注,根本把人当成他的囊中物!
“你那日如何猜出我便是岁平安?”岁平安问道,不喜欢屈居下风。
“这药盦是我送给吉祥壬的,世上只有二只。”龙震宇气度沉稳地说道,挥手示意岁平安坐下,“岁兄,坐下来喝杯酒暖暖身。”
“我是来行医,不是来喝酒的。”岁平安断然拒绝,不曾上前半步。
龙震宇未接话,视线盯着岁平安的容颜不放。在见过岁平安的美貌之后,他不得不疑惑,传言中的玉华佗医术过人,是否有部分原因是肇始于这张容貌,眩惑了众人之眼。
“既然玉华佗名满天下,现下便请玉华佗过来替我把脉,好让大伙见识一下你的『望闻问切』是否真如传说中神奇。”龙震宇伸出厚实大掌,等着看岁平安是否敢接下这战帖。
为避免济世堂日后招牌全砸在岁平安身上,他自然要探探岁平安的虚实。
“阁下与我师父情同兄弟,师父医术更甚于我,想必早已为您把脉诊断过。”岁平安立定原地,打定主意不接近龙震宇。
“你的个性倒是与你师父回然不同。”龙震宇一见到岁平安的防备之姿,眸中的兴味反倒更浓。
“人人个性不同。”岁平安柳眉不耐烦地一拢,摆明了没兴趣和龙震宇闲聊,“请问龙爷,我的居所位于何处?”
“居所位于何处,便要看岁兄对住所有何要求。”龙震宇双臂悠闲地环在胸前,摆明了没打算让岁平安太早退下。
“我要独自居住一屋,不许闲杂人等干涉吵闹,屋内烹煮器具皆需齐具,若有一小庭院尤其为佳。”既是来替他打响药铺名声,那么如此要求便不为过。
“岁兄今日前来,便是已得知尊师与我之间的约定,竟还胆敢如此要求,不觉太过踰矩?”龙震宇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挥手让厅内小厮们全退下,省得扰人。
“阁下的济世堂想不想生意兴隆,便在你这一念之间。我可以诊病若神,亦可开些不痛不痒的养生保健之方。”岁平安不客气地说道,寒漠瞳眸甚至连眨都未眨。
龙震宇对于岁平安的不善并未表现出不悦,他只是从榻上站起身,神情自若地走到岁平安身边。
岁平安防备地后退一步,眉头不自觉地蹙拧了。这龙震宇怎么偏生就爱挨近人呢?
“我送岁兄到你的住所。”龙震宇对于岁平安的闪躲,并未多加追问。
这岁平安是天生性子淡漠,抑或是怕人探出医术的深度,所以特意保持神秘假相呢?他会查出来的。
“龙爷身掌大权,在下不便多叨扰,请他人带我前往即可。”岁平安断然拒绝,不想跟这人靠得太近。
“我可不认为岁兄的到来是种叨扰,我相当乐意陪伴岁兄前往住所。”龙震宇笑着说道,沉稳好看的男性面容上表情甚是诚恳。
岁平安对龙震宇的热络佯装未见,径自提着药盦与包袱转身即走,龙震宇见状一挑眉,亦快步随着岁平安走出秋水厅。
岁平安一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旋即加快了脚步,足下轻快若飞。
不过,龙震宇也非省油的灯,他如影随行地跟在岁平安身侧,像抹甩不开的影子。
这龙震宇该有一身好功夫吧!岁平安在心中忖道。此人身材虽高猛,走起路来却异常地轻悄无声,即便踩上落叶,都是安静无声的。
岁平安不悦地一抿唇,索性停下脚步,不想再费力。“我住的地方往哪儿走?”岁平安冷声问道。
“来人,让管事的速将『无忧轩』的烛火打亮,并把沿路的灯全都燃起。”龙震宇朝一旁清扫落叶的二名小厮交代。
其中一名小厮马上冲向最近的厅堂,拿出了火把,一盏盏地燃亮小径回廊上的青铜宫灯,一排宫灯倏地明亮如夜里飞火,甚是明亮夺目。
“我对于结交岁兄这样一个知己,兴趣甚是浓厚。”龙震宇倾身看着岁平安,姿态沉稳,口气也算热络。
“我们皆为男儿身,请龙爷在言语间自重,以免引人非议。”岁平安不快地说道,再度往旁边退了一步。
“心中无鬼,一切言行便无可非议。”龙震宇眉一扬,嗓音醇厚如多年佳酿。
这岁平安的反应,当真有趣的紧哪!
“众人皆易疑心生暗鬼,是故世人才会多疾多病,龙兄的济世堂不正是看准此点,而即将开张吗?”岁平安不快地瞥瞪龙震宇一眼。
“我欣赏你。”龙震宇一拊掌,低笑出声。
这一笑,让龙震宇沉稳的眉眼五官,全都开朗了起来。
岁平安一阵怔愣,全然没意料到世故如龙震宇,居然会有如此稚气之笑容,一道凝滞之气莫名地压上岁平安的胸口,岁平安别开眼,深吸口气,好让体内气血恢复常态。
“请龙兄带路。”岁平安说,口气、神情又是淡然。
“岁兄这边请。”龙震宇此时方觉得这岁平安当真有些不同于他人了。
想他龙震宇掌权握势,旁人都只知晓巴结、附和他,只有这岁平安倒是对他无忮无求,真不愧是吉祥壬的徒儿。
此时,天色慢慢暗下,二人脚下所踏之长廊扶栏边缘,盏盏烛光随风摇曳,光影映在右方湖面上,倒也是另一番璀璨美景。
岁平安别过脸,倾身看着湖面上的火光,龙震宇上前一步,正开口欲说些话,却在看到岁平安的侧脸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烛光之下,这岁平安的肌肤水女敕得像是可以掐出水一样。长安最著名勾栏院--百花楼的姑娘们若是看到岁平安此时之肌肤,肯定是要嫉妒成狂的。
“我吃过岁兄帮吉兄弟做的松枣糖,那香气着实让人回味再三。”龙震宇随口找了个话题,为的只是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看着岁平安的脸。
“是吗?”岁平安不负龙震宇期望地应了一句,脚步未停地继续往前行。
忽而,地上一声激昂啁啾的鸟叫声让岁平安分了神,岁平安低头看着幽阴小径上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弯身拾起雏鸟置于手掌间,什么话也没说,仍然步履沉稳地继续往前走。
龙震宇挑眉,与岁平安一同经过一座百彩荷花池,熠熠烛火映得各色荷花更娉婷多姿,岁平安却没分神多瞧一眼,整个心全悬在受伤雏鸟身上了。
这岁平安若不是个善于伪装的天才,便是个人才。龙震宇心中如此思忖着。
除了自己之外,他鲜少看到如此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男子,这般沉稳气度不该出现在一个未满二十的男人身上,更不该出现在吉祥壬的徒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