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你这副眼镜也差不多戴十年了。”尚保罗嘴角一抿,一脸的不敢苟同。
吴心兰咬住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刻薄言语,只能手足无措地停在原地。
她不该来这里的!她一语不发地揪住自己的衣服想着。
面对她的无言,尚保罗拧了下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每说一句话,她就傻眼一次。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愿意,他肯定是个万人迷的。
“我们的位子在前面,请入座。”尚保罗以优雅的手势,帮她拉开了椅子。
“谢谢。”吴心兰坐在米色藤椅中,身旁的落地窗紧邻着海面,一时之间竟让她有种坐在海浪间用餐的错觉。
此时,夕阳在天边洒出一片橘黄金光,阳光的余温从天边迤逦地漫到她的手臂上,洒了她一身的温热。
好美喔!她看得专注,有几秒钟的时间忽略了他的存在。
尚保罗从来不觉得夕阳比他迷人,所以他敲敲桌子,要求她的注意。
“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要批评你的眼镜的,只是觉得你既然有钱来这里渡假,就应该有能力把自己的外貌整理得更棒一些。”尚保罗挑眉说道。这里可是昆里岛最昂贵的几处渡假村之一哩。
“这次的旅游是我在大卖场抽奖抽中的。”吴心兰解释道。
“喔,那就合情合理了。”尚保罗点头。
气氛安静了下来,只有窗边缓缓飞过的一只海鸟显示了时间曾经走动过一些。
“你是台湾人吧?你在做什么工作?”尚保罗睁大眼睛,忍住一个呵欠。他开始后悔找她来吃饭了。
他们刚才的对话不是还满生动的吗?怎么现在就已经相对无言了?
“我是台湾人没错,我在一个慈善基金会当行政人员。”她有问有答,但却因为太紧张而没有反问。
“听起来满无聊的。”他道。
“哪里无聊,我们的工作很有意义的。”她的音量突然变大,激动地看着对面不知民间疾苦的男人。“如果没有我们,有些老人就得不到完善的照顾了!”
在基金会工作是她的骄傲,那是她对世界唯一能做出的小小北献。她喜欢这种付出的感觉,也不许任何人侮辱她的工作。
“我只是觉得那份工作听起来满无聊的,可没说那份工作没意义啊。”他坐直身子,跟她一样摆了张严肃的脸。“我难道不能说出我的感觉吗?”
他已经很久没被女人大声反驳过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哩。
“我刚才也只是在说我的感觉而已。”吴心兰拿过桌上的柠檬水,不自然地喝了好几口。他和她不熟,自己实在没必要这么激动的。
“原来你很伶牙俐齿嘛。”尚保罗支肘靠着桌面,单手撑着下巴,精神倒是全来了。这样一来一往的互动,才有意思嘛。
“我才没有伶牙俐齿,是你的态度不好。”她看着他精神奕奕的亮眸,不知道他干嘛又突然振奋了起来。
“那么如果我捐钱给你们的基金会,你会对我有礼貌一点吗?”他揶揄地问道。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现实。”他朝她扮了个鬼脸。
看到一张天使脸孔扮鬼脸,让她有点想笑。吴心兰咬着舌尖,试图忍住。
“如果现实一点,可以多帮忙一些人,那有什么不好?”她说。
“好,我待会就开支票给你。”尚保罗说得干脆。
“你不怕我骗你啊。”她推了下眼镜,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
他很正经,果真是一脸想行善的表情耶。吴心兰抿起唇,温柔地笑了,他没有她想像中的恶劣嘛。
“你这句问话很好玩耶,你被人骗的机会应该比我大吧?”尚保罗盯着她唇边那抹淡淡笑意,竟有种想轻触她柔软唇瓣的冲动。
“我没什么好骗的,既无财又无色。”唉,抬头看着对面的“对照组”,想想还真是觉得满悲哀的。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他好心地提醒她,忍不住对着那副碍眼的巨大镜框叹了口气。
“还有穷女人。”她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说得不错。”他拍手鼓励了下她的补充,还不忘频频点头同意她的观点。“你身上的衣服一件多少钱?”
她犹豫着,看看桌子,再看看自己的手指,一阵天人交战之后,才鼓起勇气迸出实话:“上衣加裤子一共一百元。”
“美金?”他怀疑地问。
“台币一百元。”
“天啊!难怪丑得这么没天理!”他受惊地一手拍向自己的额头,完全没有办法阻止自己惊呼出声。
“我想我还是离开好了。”吴心兰屈辱地咬住唇,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在他眼里,她一定是个怪物。
可她有她的生活方式,不需要他来多言。
“我没有恶意,只是纯粹觉得不可思议。”他横过桌面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相信我,好吗?”
她望着他黝亮的眼,实在不忍心苛责一张过分美丽的容颜。
“我们家只靠我一份薪水在过日子,要养活三个人,还要付房租,我没有多余的钱来打扮自己,是很正常的事。”她主动解释,头儿微低。
说她不为自己的生活感到自卑是骗人的,她只是选择了完全不去想罢了。
“我看我的支票改捐给你好了。”尚保罗冒出一句,只觉得她肩上的担子重到连他都想帮忙哭一下了。
“我自己能赚钱,不需要你的同情。”她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我干嘛同情你?”尚保罗理直气壮地说道,又朝她伸出食指摇了摇。“你有手有脚、还有一份你愿意为它捍卫的好工作。我只是表达想帮忙的意愿,如果你不想接受就算了。反正结论就是——加油,你会有前途的。”
他说得情绪激昂,满脸的正气,吴心兰却是听得不知如何回应。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会有前途,更没有人为她加过油……她感到眼眶一热,连忙低头闷声说了一句——
“谢谢。”
“不好意思,先帮两位上龙虾冷汤。”这时,侍者停在两人面前,各送上两只白色浅盘。
吴心兰看着女乃油色浓汤上那片用香料铺成的四叶幸运草,她觉得自己再不能更幸运了。
她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灰姑娘,但是当灰姑娘厨房里的小老鼠被神仙教母施法而变成马夫时,也可以拥有一晚完全不同的生活啊。即使小老鼠的后半生还是必须在厨房里度过,但是能拥有这样的回忆也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这样的想法让吴心兰安了心,她开心地用起餐来。
尚保罗优雅地把白色餐巾铺在膝盖上,抬头看到她的大眼镜,突然充满期待地冒出一句话——
“你吃饭的时候,要不要把眼镜拔下来?这样视野朦胧,比较有美感。”其实重点是,那副眼镜会影响他的食欲。
吴心兰摇头拒绝。没戴眼镜让她没安全感。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烫个什么离子烫,或者抹点发雕,你的头发只比鸡窝不蓬一点。”他把汤匙握在手里时,又发现了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我不喜欢在我头上抹东西,而且头发烫过一次,就要烫第二次,对荷包很伤。”她低头喝了口汤,发现自己已经慢慢习惯对着他侃侃而谈了。
不要太常接触他那让人脸红心跳的亮瞳,把他当成一个平常人其实没那么难嘛。
“那你可不可以……”尚保罗挫折地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喝着冷汤。
“你吃饭的时候,可不可以安静一点?”她忍不住抬头,出声阻止他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