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心举高汤杓,作势要敲他的头。
易家文没闪躲,因为算准了女乃女乃不会真的敲他的头。
“我只听过立志要趁早。何况许多事情明知道不在自己的计画内,做了也只是多走一点冤枉路罢了。”他拉过一把餐椅,让女乃女乃坐下。
“但是,这样的一板一眼也少了很多乐趣,不是吗?”刘慈心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
“人生不能只靠乐趣维持。”易家文看著难得严肃的女乃女乃凝重著一张脸,哑然失笑地在女乃女乃面前蹲低了身子。“别这么担心嘛……你亲爱的孙子当然知道人生不能尽如己意,而且我自认挫折容忍度还不算太差,我只是不喜欢那些会让我偏离原来轨道的『意外』罢了。这事有这么严重吗?”
刘慈心伸手抚了下孙子乌黑的刚硬发丝。“女乃女乃年纪大了,没有法子等到你完全把喜怒哀乐全都排除在心门外时,再来提醒你这些事。”
“不许你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易家文牢牢地握住女乃女乃的手,激动地说道:“你还要陪著我十年、二十年的。”
“傻孩子,女乃女乃又不是老妖精。”刘慈心安抚地拍拍他冰凉的手背。
“我的要求向来很务实,我只要求你当台湾最美丽的人瑞。”他在笑,可是却没办法让自己的笑轻松自在一些。
“台湾最美丽的人瑞,这个词倒是新鲜。”
刘慈心笑著站起身,戴上隔热手套,掀起炖锅锅盖看著一锅的热气蒸薰。
她活到七十六岁了,其实并不惧怕死亡。只是她真的担心这个孙子会因为她的离开,从此更加封锁心房。
人离世,最害怕的就是牵肠挂肚啊。所以,她今晚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猪肚应该熟透了。”她说。
“我去添饭。”易家文飞快地说道,不想再谈论死亡这么沉重的话题。
“小子,且慢。”刘慈心拉住孙子的衣服,一脸的认真。“女乃女乃真是老了,要说的话题都被你这混小子扯远了。我就明说吧,女乃女乃觉得你既然不讨厌那位咖啡美女,甚至还因为她而坐在电视前发呆,那么,你是不是该给她一个机会呢?”
“她那种人不能给她机会,她太不屈不挠了。如果再给她机会,恐怕就只有铜墙铁壁才挡得住她的厚脸皮和不请自来。”易家文说著说著,突然摇头笑了——俊朗五官顿时神采飞扬了下少。
“她让你很开心,不是吗?”
“我和高珍珍一开始也过得很好。”互相吸引这回事说穿了,不过就是荷尔蒙作祟。时间一久,真相也就残酷了。
“你很清楚咖啡美女和高珍珍是不一样的人,否则她不会有机会进到基金会里。”
“也许吧。”易家文不置可否地抿了下唇角,眉头拧蹙著。“反正,我已经叫她不准再到基金会了,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真的都结束了,你就不会失魂落魄了。”
“我没有失魂落魄。”他断然否认。
“在我看来你就是失魂落魄。”刘慈心权威地阻止他再度开口。“我问你,如果她再度出现的话,你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吗?”
“她不会再出现了。”他唇边的笑意一敛,脸颊也随之紧绷了起来。“你不需要这么在乎这件事。”
“女乃女乃在乎任何你可以得到幸福的机会,不要让高珍珍毁了你的所有机会,那太便宜高珍珍了。回答我,如果咖啡美女又出现,你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吗?”刘慈心坚持地说道,知道他一旦承诺了便会做到。
易家文怔愣了下,看著女乃女乃鼓励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有点紧张。
“也许吧,我会考虑给她一个机会……”好吧,承认他有点在意她又怎么样?反正,她是不会再出现了……唉。
刘慈心满意地点点头,无论如何,他愿意重新打开心扉总是件好事。
“先说好,你不准打电话给她。”易家文望著女乃女乃脸上的笑容,心有不安地交代道。
“太迟了。”刘慈心从碗柜里多拿了一副餐具出来。
“女乃女乃,你是什么意……”
叮当。
易家文僵在原地,瞪著餐桌上的那三副餐具——不会吧。
“嘴巴闭起来,快去开门啊。有美女来访哩。”刘慈心从口袋里掏出老花眼镜,目光对准大门口。
“你怎么可以算计我?”他的嗓门大了起来。
“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孙子。”刘慈心温暖地笑著,朝他甩甩手。“快去吧。”
易家文抿紧唇,呼吸频率变得极度缓慢,他抓了下耳朵,又扯了下上衣,手脚动作突然间全变得局促了起来。
他僵硬地抬起手臂,像机器人般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朝著大门前进。
刘慈心睁大著眼,拚命地忍住笑声——
好一个“没有”失魂落魄的男人啊!
易家文没察觉身后已经笑到直不起腰的女乃女乃,他只是瞪著门,无法预测开门后的世界,究竟会是天堂还是地狱。
“见鬼了……”他低咒著。
他干嘛答应女乃女乃给李琳机会啊?瞧他把自己推入了什么样的陷阱里!
不过,他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今天一旦打开了门,就代表他的心相当程度的为她开放了啊!
他真的准备好要再度踏人感情了吗?
他是在乎李琳,但是他能不能想出一种更好的文往方式来确定他不会再次受到伤害呢?易家文在脑中忖道。
他的手紧抓著门把,而臂上的肌肉僵硬如石。
好!他决定了。他的爱情冒险要有游戏规则,而她如果不能遵守他所立下的规则,那么他们也不用谈什么开始与结果了。
数到三就开门——一、二、三!
易家文“唰”地一声拉开门。
没人!
门口没人。
他瞪著夜里的空气,表情却像看到一群猩猩在门口唱歌。
“SURPRISE!”
忽然间,李琳拿著—束百合跳到他的面前。
易家文屏住了呼吸,整个人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动弹不得地任由百合清雅的淡香和她的嫣然笑意,一古脑儿地夺走他的心神。
天!他都快要忘了她的笑容有多么灿烂夺人、她的眼睛又有多么明媚闪亮!
不,他根本一点都没忘,他根本就想她想得要命!
易家文紧掐了下自己的拳头。
“为什么来?”易家文听见自己用一种压抑的声音问她。
“因为我想来。”李琳才说完,便对著他“噗”一声笑了出来。“唉呀,你不要一睑严肃地看著我嘛。难道我来找你还要讲十万八千句大道理啊?你知道我的脑细胞容量有限的。”
“你能站在这里,就代表你心机颇深。”他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娇美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却心虚地不敢多想自己那天在基金会斩钉截铁要她离开的态度。
他的立场竟然如此地不坚定……
“唉呀,不屈不挠总是件好事。”她吐吐舌头,一迳地朝他漾出最天真无邪的可爱笑容。天知道,她刚才紧张地肚子直发疼哩。
“你不适合装可爱。”他老实地说。
李琳瞪他一眼,然后,朝他皱鼻子吐舌头。
易家文乍然间感到胸口缺氧、口乾舌燥。这下真的完了,她瞪眼皱鼻吐舌头的每一丝表情,只让他觉得好可爱!好想捧住她的脸,就这样……
“你和我女乃女乃怎么联络上的?”他清咳了两声,故意藉著说话来镇定自己的心神。
李琳把百合花捧在胸前,本来又想情不自禁地装无辜,后来还是耸耸粉女敕的双肩,嘟了嘟红唇,“你那天在基金会尿遁的时候,我帮你接了一通女乃女乃打来的电话。”
“你大小姐用词能不能文雅一点。”易家文接过她手中的百合,捏了下她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