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不何时回到南书苑的李聿德,极度不悦的快步来她身边蹲下,掏出怀中绢绣方巾,不顾君臣分际的她压住脚上伤口。
“谁要你自己收拾这些东西?”不似平常的嘻笑,他急迫的问了这样一句:不过他根本也不要她回答,李聿德迳自转头对着门外大喊。“来人!”
几名宫女疾步出现,李聿德沉声指着地面。“把地上东西收了,传太医来!”
没料到自己不过弄了小伤,却要惊动这么多人,身为东宫女宫最高位,曲青爱哪里容得了太子突其如来的过度保护?
虽然对他的关爱感到窝心,可若他对她特别照顾,一定会引人非议。
她紧张的忘了礼节,忙扯着他衣袖,急道:“殿下!别传太医啊!奴婢担当不起。”
她左一声“殿下”、右一声“奴婢”,使他察觉自己不该对她过于担忧。
何况,不过是道小伤口,他确实是小题大做。可他对她……就连一点小伤也舍。若不是她鲜少受伤生病,他又哪里会发现,自己对她竟这么大意?
甩一甩头,他漠视自己心中那股冒出芽的莫名关爱。
无未马上恢复冷静,他语带嘶哑的沉声说了。“……这么不留心,我可不想这里见血、
染上凶光……东宫中,不需这么笨手笨脚的女侍。弄坏了东西,我罚你……禁足三天,闭门思过,听清楚了吗?”
掩下一丝懊恼,曲青爱谢恩领命,静静离开南书苑。
还好只是三天禁足,不是赶她也宫呢。粉女敕樱唇,浮起了一丝苦笑。
太子私对她容忍与关照,他为了信守与她的父亲的承诺吧?也真难为他照顾她这个不懂事的女孩十一年啊……”
而她,也因为父亲的遗愿,逼自己留在这争权夺利的宫中,就是为了亲眼目睹他登上王位,一直以来,太子对她甚好,允她学诗文音律,允她学兵器武艺,提拔她当上东宫最高位,六局之中的尚宫。
太子未曾纳妃嫔,加上东宫人事原本就为了减少支出,有诸多官位悬缺不置,所以整个东宫上位女宫,六局之中有五局是空职,实际上最高长官就是尚宫,由她一少兼领其他五局的职务;易言之,此时东宫女官全由她执掌。
不过,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青爱并不执着该由谁照顾他,只要他能迷途知返,恢复年少时维心壮志就好;她本不想特别与任何人争,只是……一想到他那么不长进,她怎能放心的将他交给其他人看顾呢?
除了她,还有谁也甘冒大不敬,对他直言劝谏?那些一个个巴望着受到太子青睐的侍女们,除了会装娇媚讨太子欢心,还会什么?
为了国家康定,为了天下百姓,为了父亲毕生心血--
她,就继续扮演不懂妆点、不会讨喜、不善逢迎、不苟言笑的母老虎尚宫吧?
只要捱到父亲心愿得偿,她也不用戒慎着留在这随时会被人在背后放冷箭的可怕地方。若非太子信任她,恐怕,她早死于宫中蜚短流长的人言下。
早晚,她会离开东宫,然后钻研她喜爱的古代典籍,平静的渡过一生。
只是,若有那么一天,她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呢?
入夜沐浴后,抹上由好友红绢从太医那拿来的伤药。其实,曲青爱心里比谁都清楚,要索讨这名贵的紫金玉露也非易事,何况红绢还是位于她之下的典侍?
心中暖流围绕。太子果然没变,如同当年一样温柔。
思及此,她不免又烦躁起来。既然太子本性纯良,那么,他会迷那些不入流的嗜好,到底是谁带坏他的呀?
京光尹梁定基吗?还是武威王世子,镇军大将军单辰?或是太子表弟、北方名门巨贾少主白慎之?
那三人和太子交情甚笃,一定有份!亏他们看来个个仪表堂堂,风流倜傥,才华盖世,结果只是群骨子里不安好心的纨夸子弟。
可是……即使是当初是他们三个人带着太子到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最后,迷上那个什么“水仙姑娘”的,却
仍是太子自己啊!
症结还是在于那位她未曾谋面的“水仙姑娘”罗?
既然号称花坊挂头牌,当然是个活色生香的绝世大美人吧?所以才能迷得太子三天两头出宫同她恩爱相聚?
揽镜自照,一个过去十一年来未曾深思过的问题,窜过曲青爱脑海。
她……若有水仙姑娘的艳丽容姿,是否,她也能吸引太子注目呢?
她确实算不是倾城绝色,却也是眉清目秀;或许缺了妩媚娇态,但仍有几分清丽出尘;而在太子的眼中,她根本毫无姿色可言吗?
拿起眉笔的手,才刚举起,却又悄然放下。
“我这是哪里不对了?要和她比啥玩意?”太子看不看好又如何?
她视李聿德为救命恩人,也是父亲舍命保护的主君,而他因为她父亲的遗言照顾她,如此而己,除此之外,她要他在意她做什么?他喜欢谁,讨厌谁,都和她无关,只要他能登上帝位,让她尽完父亲遗愿,两人就再无瓜葛。
而且,她也不要他在意她,要继承王位的人,不该只注意小处,该将眼光放远,这点,他倒是做的还算不错--
瞧,她犯了错,他就罚她禁足三天,赏罚分明,好。
檀唇轻啮,她抛开心中方才那没来由的疑惑,站起身,打开一旁衣柜。
虽说是禁足三天,但对于平常就只专注于职务上的她,既然不需到驾前伺候,当然就是得到三日休息假期了,放了假,她要如何利用呢?
她的脑中,除了辅佐太子回到正途外,别无他想。不过劝他收心也了多是,显然没用,既是如此……
难得三天假期,当然是要好好用来对那位水仙姑娘“晓以大义”!
曲青爱对于入夜以后,花坊反而灯火通明,人潮川浪不息的景象直摇头。
“三更半夜不睡觉,有啥好玩的?”对于男人们的兴趣难以理解,曲青爱绕到了花坊半掩的后门,小心踏入后院。
平时,她即使要涉足这些场合找人,都还懂得改换男装,以免招来麻烦,但她今日,是专程来找那位水仙姑娘好好“谈谈”的,她选择了以真实装扮面对面。
“唔?”突兀停下,她察觉有人在她身边!
才跨到院内没几步,满脑子尽盘算如何寻找水仙单独聊聊的曲青爱,立刻感受自己附近气氛不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眼前忽然出现刺眼火光,周遭多了十来名彪形大汉将她团团围住。
“我就知道,你也该来了。”花仙阁风韵犹存的嬷嬷,手摇团扇,扭腰摆臀的在护院簇拥下,自他们后头走了
出来。“你就是苏家丫头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料想到这位嬷嬷必定等错了人,曲青爱尽可能的保持客气。“我来这里,只为找人。”
“找人?”嬷嬷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呵呵,傻丫头,那是你二娘骗你的啦!她收了我派人送去的五十两,就是要你卖给咱们花仙阁。瞧瞧,这次我可压对了宝,好个少见的清丽美人,好好打扮一番……啧啧,肯定会赚不少。”
没好气的瞪视这个弄错对象的奇怪老鸨;曲青爱对她的审美观颇有意见。
“你眉毛下面那东西是纸糊上的吗?连你等的人长什么样都没弄清楚。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美,而且也是你要的人。”在宫外,她可没那么脾气。
“你呀!既然进来了就得乖乖认命,别傻得以为我会相信你企图月兑身的借口。你若听话,我不会亏待你,要是不听话……”对手下们瞟了眼色,嬷嬷转身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