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娟努力的在哽咽中把话说完。
这是她之所以晕倒的原因?
听了温明娟那哽咽的陈述,高韪昭明白了,原来真正让温明娟晕倒的不是她病,而是他——高韪昭啊!
因为等了几天等不到温明娟的回话,他有些按捺不住,台北的事一忙完他就立刻飞奔回到这儿,没想到,他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
也许他早该有这样的心里准备吧!温明娟是个老师,老实说,他们两人之间的世界的确相距甚远。在以往,老师是他连想都没想过的对象,他总觉得老师是古板又无趣的,直到遇见温明娟,他的整个想法却完全因她而改观。她的另类性格,在不知不觉间已吸引住他的目光;她的一颦一笑,更能掌控他的喜怒哀乐。谁也料想不到,这样突兀性的组合会因为一场误会、一张身分证而紧紧牵扯出感情的动能。
包令人料想不到的是:
她竟然温润了他冷漠封闭的内心,并对她产生了温馨的眷恋。
就连高韪昭自己也无法抗拒这样的眷恋。
但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些什么?
有人说:“汉贼不两立。”高韪昭的心中有种悲叹,他与温明娟就仿佛成了一汉一贼,身份上的差异,将永远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魔障?
站在夜里十点多的月台上,星星的光芒正一明一灭的投映在抬头观看它的人的眼瞳中。不多久前,为了蓝韵玫失踪的事,温明娟出外散心,她也是这么的仰望星空的。高韪昭想起这件事,在他的心中又了一阵酸涩。
他不该老挂着温明娟的,但他就是做不到。
他点了烟,猛抽几口,心里好沉。他就这么走了,回台北去。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来去之间,他究竟得到些什么,或失去了些什么?温明娟本就不属于他,现在没有了她,也算是失去吗?
烟缓缓在他的肺及气管间游荡,把烟一吐为快,是否也能随之把心中的郁闷一起吐出?
这个答案根本是否定的。
他知道。
因为温明娟对烟味的异常过敏,这个奇妙的怪现象,甚至让他近日来烟少抽了许多。想及此,他的心就有一股痛楚,隐隐作祟。
第一次受喷雾器的攻击、第一次身边留着女孩子的身分证、第一次为了他人不抽烟、第一次跟心爱的人一起出生入死,又,第一次感受到有所爱的人等门的幸福滋味……
只可惜,这许多的第一次所换来的第一次心动,就这么硬生生的受到严苛的阻挠。他在黑白两道虽能呼风唤雨,但在一般社会的价值观的压力下,却也沦为无助的受难者。
温明娟不能爱他。
这辈子都不能。
就算温明娟愿意抛开世俗枷锁的箝制跟随他,他又能给她什么?
一辈子被人群孤立吗?
他一直没想这么多。
站在月台上,冷风侵袭着,他的思维也越发澄澈起来。
正是。
如果他爱温明娟,又怎忍心她受尽众叛亲离之苦?
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选择黯然离去,离去这本就不属于他的地方。
第一次遇见温明娟是他从台北搭火车回来时;而最后一次,他也将以搭乘火车离去的方式结束这场因缘际会。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呢?
永远在周而复始的循环中尝试错误。
第十一章
窗外正下着雨,绵绵的,在南台湾的冬天并不常见。北部的东北季风神得很,没那么大的威力越过桃竹苗,使得冬天的气侯南北壁垒分明。连一个小小的台湾气候上都能有这么大的差异,更何况人是分属不同的个体,理念思想的差异就更不用说了。
但偶尔,却又出现假象的齐一。齐一的看法、齐一的梦魇、齐一的假设情境。
譬如说:认定温明娟与高韪昭若在一起便是一种自毁前程并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深渊的抉择。三人成虎,也由不得温明娟不低头。
斑韪昭已走了一阵子,此时正逢学期末了,大伙儿忙着成绩的结算及一些收尾的工作,可温明娟就是怎么的也提不起劲。每天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夜里也常醒。每当张婷玉睡了,她便偷偷哭上几回,哭到累了不自觉睡着。
如果说受刑的罪犯蹲的苦牢是有形的监狱,那么她现在所受的罪却等同是无形的囹圄。
走到音乐馆,进入音乐教室。
弹琴。
这是她一向排遣忧虑的办法。
只是最近,她一走进这儿,却总泛起那若有似无的思念。
为了蓝韵玫的事,在不久之前高韪昭还来过这里。
坐在钢琴前,她没能弹好一个音。每每她只发呆、然后叹气。高韪昭的影子一遍遍投映在光亮的琴盖面板上压缩缠搅着她的心。
为什么?
为什么她谁不好爱,却偏偏爱上一个流氓?
一个最不像流氓的流氓。
外头的雨淅沥的下着,就像她在台北为了高韪昭奔走伤药时的情形一样。现在她的联想、她的意念已完全无法从高韪昭的身上抽离。她怎么也想不到高韪昭这名字早在她的内心攻城掠地,并且据地为王。
雨直落到傍晚才稍趋缓和,没来由的,下得人心慌。下了班无意识的回到公寓,张婷玉还没回来。
最近她总是晚归。
但由于温明娟自己心情坏到谷底,也没什么心思顾及张婷玉在忙些什么,也就这么一日挨着一日。
温明娟落寞的坐着出神,学生的期末成绩还眼巴巴等着她去结算,但她就做不来。不想洗澡、不想吃饭、甚至于连动都懒得动,她的生命动能仿佛重病的人般日趋微弱。
斑韪昭,紊乱了她所有的人生秩序,也彻底崩毁了她既定的人生步伐。
她,寸步难行。
又发了好一会儿呆,蓦地,她瞧见桌面压着的那张纸条,上头歪歪斜斜的一串数字,正是高韪昭那扭曲如小学生般的亲笔。奇丑的字此刻却对它魂牵梦索,无法自拔。
哀着那串数字,温明娟又哭了一阵,才决定拿起话筒拨出电话。
等了好一会儿,传来电话答录机的回话。
他不在家?
上哪儿去了?
说的也是,他那个人怎可能随时安份守己的待在家中当个良民?
他是人称的少帮主,帮里有多少事务等他去处理?
“高韪昭,是我,我……”对着答录机才开口说了两句话,温明娟又忍不住啜泣,方才她便一直没真正停止哭泣过,这会儿像倒垃圾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我……是……明娟……”她哽咽。
至此,她再也说不下去,伏在桌面只不断的掉泪,连话筒都忘了挂回。
“明娟。”突然,那头的话筒被接起,那正是高韪昭的声音。
“你在家?”温明娟惊诧极了,她完全没想到高韪昭会在家。
“我在,好几天没出过门了,不想别人干扰我,所以用电话答录机挡掉。”他说。
“我……”听见高韪昭的声音。温明娟的泪顿时如崩堤而下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我在你的世界迷了路,再也走不回原来的路上了,怎么办?”
怎么办?
原来迷路的人不只他自己?
斑韪昭心里百感交集。这几天他也正为了这个问题睡不安寝、食不下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突然听温明娟这么说,他也怔住了。
如果他还算是个男人,就不该让她这样的无助、失措。
但,他又该做些什么?
才过了两日,正等待学校举行结业式。之后,这个学期将堂堂画上句号,走入历史,而温明娟和张婷玉也将各自回到家中休息几日,等寒假辅导开始再回到公寓来。
礼堂里,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温明娟和张婷工并肩向礼堂的方向走,才距离礼堂不到五步远,身后却传来叫唤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