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巧遇
黑色与深褐色所交织而成的空间,香馥的咖啡香气轻飘过人的鼻间。轻轻缓缓的钢琴演奏像一匹绢布般从静谧的空气中溜过,没有其他的声音,最多,就只是手拿起杯子再放下时,杯子碰触到瓷碟的细碎声响。
这就是位于台北市郊一家名为“suki”的咖啡馆里终年环绕的气围。
“啊!抱歉!”
“不不……没关系。”
两个正准备进入suki咖啡馆的男女,两只手同一时间握住suki大门上的门把,不小心碰触到的同时,那对男女不由得转头相望了一眼,但当瞧清楚对方的容貌之后,交缠的视线瞬间不由自主的染上错愕。
是他?!是她?!
纵使两人已有八年未见,如今猛然相遇,他们仍旧相当轻而易举的认出彼此那难忘的容颜。
“杜澄真!”
“季如帆!”
季如帆突然间松开握住门把的手,一双常年温润的眸,渴慕的紧盯着盈盈立在他身旁的她。
紧绷的气氛霎时笼罩了整间咖啡馆,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季如帆才终于找到声音,低低的呢喃了声,“好……久不见……”
杜澄真莹莹的水眸闪了闪,嫣红的小嘴只是微微张开又合上,想说的话像被噎住似的梗在喉咙里,就只能傻傻的盯着季如帆。
第一章刻骨铭心
要他(她)怎么忘得了呵!眼前这个人,就是身系着八年前那一段,曾经让人如此刻骨铭心的……
爱恋——
她几乎没什么变,季如帆手执咖啡杯,隔着勾金边的杯缘悄悄的觑了面前的杜澄真一眼。恬静的脸上依旧嵌着那双像是会说话的大眼,白白的皮肤、小小的嘴,一样纤弱的身材,总让人有种禁不住想伸手将她呵护在怀里的冲动。
初认识她时,她就一直是个多愁善感,老是会瞪着天上的浮云发呆的早熟女孩,细腻又天真的言语总是轻易的勾动他心底最敏感纤细的神经,但,在情弦隐隐被勾动的同时,他又难免会觉得好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他情不自禁的陷落、害怕他不由自主的投入、害怕……眼前那个聪明慧黠的女子只不过是出自于他的一场梦境,只要一个眨眼,梦就醒了,然后,她也会消失不见。
所以当年的他作了一个至今仍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那就是,毅然决然的离开她!他痴傻的以为,只要离开她之后,月兑了序的轨道就会回归正常的方向。
只是……此时瞧着杜澄真秀雅的眉眼,季如帆心中不禁浮现一抹不确定。事情真的有照他所想的那样……回归到正常吗?!
他几乎没什么变,杜澄真一双大眼定定的瞧着摆放在她面前的水杯,脑海里净是刚刚瞥见的季如帆的身影,她白净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仓皇,知道自己的心仍旧被眼前那人轻易的勾动,禁不住让杜澄真觉得好气。
八年了,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纯情少女,怎么还会因为被那双眼瞧着,心里就惶惶然的不知所措了呢?
两人默默相对许久,终于,季如帆勉强开起话头,试图想用言语去熟悉眼前这个他曾是如此熟悉的女孩。
“你……你这几年过得可好?”
杜澄真没有马上开口回答什么,她只是静静的撇过脸,再次确定吧台那里仍无动静,她才好像不太甘心似的,再将视线移回到季如帆的脸上。
说话时要看着人家的眼,这是他从前殷殷叮嘱过她的礼貌,可是当发觉自己仍旧顺着他之前所教过的事情在做,不禁让杜澄真暗暗觉得有些懊恼。
简直就像……她从未忘记过他似的!
不过她心里知道,本来——她从来就不曾把他给忘记过!
瞧着那双温柔依旧的深邃眼瞳,杜澄真有些恍神的怔了怔,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轻轻的扯了一抹微笑悬在唇边,这是杜澄真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习惯笑脸迎人,纵使她的心,此刻一点点开心的感觉也无。
“我很好呀,会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是跟一般人一样……工作、休息……一天又是一天……”垂下眼睑,杜澄真一边应着季如帆的问题,一边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模着透明的高脚水杯。
她这辈子遇过最好跟最不好的事情,都在她十六岁那年经历了,现在的她,不过就是活着……有呼吸、有心跳的活着,至于她内心最最敏感纤细的灵魂,则是被她深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藏得死紧,藏到连她这个主人也遍寻不到。有时,她还会错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活着的目的,只是安父母的心,安担心她的人的心……
所以,她会有什么不好的呢?一个没有心的躯壳,究竟该如何分辨过得好或不好?
她不懂。因此,她选择了最安全的回答,回答他。
瞧着杜澄真那有如埋藏了许多抑郁的黑色水瞳,季如帆深吸了口气,觉得心口蓦地一阵窒闷。
窒闷,是因为察觉到眼前女孩眼底的不欢快而不自觉揪痛了心。
他是懂她的!纵使两人相隔八年未见,但,她那老是爱避重就轻的习惯仍旧没变,反正越是惹她伤心难过的事,在外人面前,她就越爱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口吻来带过……
瞧着杜澄真依旧恬静的眉眼,仿佛不介意他的存在与否,季如帆的心头再度一揪。
啊!想不到在她心目中,他——季如帆——已经退化成一个外人了……
相识的那年,杜澄真十六岁,季如帆二十四岁。
季如帆甫从师范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便是担任杜澄真她弟弟杜澄恩那班的导师,他在国小里头教的科目是数学。
因为原本担任这项工作的女老师请产假休息两个月,学校校长跟他约定,“好好做,这两个月就看你的表现了,如果表现得当,我们可以考虑安插你成为正职人员。”
杜澄恩就读的班级,在学校里不算好也不算坏,就是所谓的中段班。而季如帆这个人,也就是这样,把教学当成一种份内的工作,反正他就是尽力,至于其他的,像是跟家长或别的老师打好人际关系,这些有的没有,年轻的他当时还没那么在意。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不需要假意的悬着一张笑脸去应付他不想应付的人事物——季如帆是这么想。
之所以会注意到杜澄恩跟杜澄真这对姊弟,是因为一次班上举办的母姊会,在场来的女性几乎都是婆婆妈妈辈的,吵得很,但就只有她,身穿白衣黑裙的高中制服,蓄着一头俏丽的齐耳短发,像一朵月兑俗的小茉莉花般,安安静静的伫立在距离众人最远的窗边,凝望着弟弟的背影。
杜澄真是在上课钟响十分钟后,才气喘吁吁的跑到课堂上的。
看着她身上那身制服就不难猜出,前几分钟,她是如何匆促的从她的学校离开。
“ㄟㄟ……那是谁的姊姊呀?是省南女的学生耶……”
杜澄真的出现,引来讲台下学生们的讨论。
季如帆留意到了,而一直低着头紧抿着嘴巴的杜澄恩,当然也留意到了。
今天一早在家吃早餐时,他就不只一次这样跟姊姊央求着,要她无论如何,下午一定要赶来参加他的母姊会。
“可是我还得上课呢……”
杜澄恩记得当时姊姊的表情相当为难,但年纪尚小的他个性一向骄蛮,怎样就是听不进姊姊话中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