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的是名年轻小仆,玉哲接过信,并未立即拆开,而是问道:“苏姑娘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小仆老实回道:“奴才不知。不过我家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要您看信之后务必给小的回复。”
会是什么事,着急成这样?
玉哲立即拆开信来瞧,字里行间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而她看完信之后,胸口就觉得哽得厉害,一股气堵在心里,渐渐凝成了微酸之意。
原来东方离的仓促离开,并非是打算这个时候起事,而是回去成亲去了。
原来,这便是他留她半个月的理由。
苏宛然在信中向她求救,要她见信之后务必回京,帮忙一起想应对之策。
苏宛然的心思显然不在东方离身上,而东方离也未必是因为对她动了情才求娶的,那样一场镑怀心思的嫁娶,多半还是出自权势的考虑。婚事突然提前,看来东方离这边的确是要有所动静了。
只是苏宛然忘了,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人,有何德何能可以阻止这门婚事?
她不是他的谁,也做不了他的谁。
小仆见她脸色难看,十分小心地问:“郡主,您决定同小的一起回京吗?”
也许她的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场婚事礼成而什么都做不了,但她要回京去,越快越好。
“你若是能助我离开这里,我便随你回京。”
第6章(2)
王府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
下人们进进出出,招呼着满堂的宾朋。
东方离一袭的鲜红喜袍,发髻高束,衬得整个人越发的神情俊朗。
新郎的一身行头其实早已换好,他自早上到现在,却一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翻着手边的公文,平静得十分异常。
叩门声响起,屋外传来段辰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吉时到了,您该去接亲了。”
门里淡然的声音应着:“知道了。”
段辰也不敢再催促,撤了身退到一旁继续候着。王爷今日瞧起来十分反常,换作正常人,身为即将娶亲的新郎官,理应表现得十分喜悦才对。王爷的脸上非但瞧不出半分喜悦之色,大喜的日子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久不出门,到底是怎么了?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拉开了。
东方离自门里踏了出来,出乎意料没有立即动身离开,反是一副闲适姿态,负手望着院子里花草,低声问道:“段辰,在你看来,娶妻应当娶个什么样的人才对?”
段辰一时也困惑了,都这个时候了,王爷为何还有闲心思来说这些不着边的事情?
“古人都说两情相悦,奴才以为,嫁或娶的道理一样,都应该找一个情意相投的人。”
这些话,分明说到了东方离的心里去。
他不免嗤笑一声。
连段辰都懂的道理,他又何尝真的不懂。到底是情意相投重要,还是理想抱负重要,在心中左右一权衡,他忽然有些动摇了。
许多年前他已经错过一次,原以为后半生他再不会被感情所牵羁,可是苏宛然的拒绝,他自己内心的排斥,都成了无法回避的事。
当然,即便在此时他觉悟了,也不会改变什么。觉悟是一回事,现实情况又当别论。
“走吧,迎亲去。”
王府门外,迎亲的队伍早已披红挂彩准备妥当,门口也聚集了道贺的人潮。
东方离神色温然地一一道谢,自人群里走出门来。
门前铺着红毡,鞭炮齐鸣,人们纷纷退开为新郎官让行。
红毡的尽头,却亭亭立着一道人影,风尘仆仆却是神色平静。
他自人潮的另一头与她对望,微微一怔。
她露出微笑,款步走上前来。
“王爷大喜,只是连个道贺的机会都不给我,未免有些见外了吧?”
他不禁微微蹙眉。
回京成亲是既定下无法更改的事实,可是却下意识不愿让她知道。他想当她只是一个并不相干的外人,可是心意却止不住地一再动摇。所以才会困住她,却不想她还是知道了。
“既是来道喜的,里面请。”他不容置疑地转身吩咐:“段辰,招呼郡主进去入席。”
玉哲后退一步,摇头,眉眼间却有几分凄楚之色,“我只是来道声贺,这喜宴就免了。您忙您的正事,不必招呼我。”说罢就转了身,朝街的另一边行去。
耳边依旧是震耳的鞭炮鼓乐声,东方离的神色渐渐低沉下来。
段辰小声提醒:“王爷,您该去迎亲了。”
东方离的目光仍旧停在那道渐渐离远的背影上。身旁一片的非议声他全听在耳中,却不以为然,转而沉声吩咐道:“派个人跟着郡主,务必护她安全。”
全城的人都知道,今日安淮王娶亲。
皇帝抱病在床,虽无法亲自道贺,也派人送了厚礼。
手握兵权,又与当朝左相做了姻亲,这皇朝上下,足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怕也仅有他了。
而这一日,在东方离自己看来,他等了十多年,已是够久。权力的巅峰与他来说不过一步之遥,皇帝突然病重,连老天都是向着他这一边。
如此一想,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实在不该成为他心头的困扰。
如果有一日他坐拥了天下,便是坐拥了一切,包括他想要的人。
斑头骏马,锣鼓喧天,一路热热闹闹地行至相府门前。
有些出乎意料,苏云年亲自迎身出门,神色间不见喜悦,而是带着几分焦急。
东方离下马行礼,苏云年匆匆点头,低声道:“贤婿,里面说话。”
伸手将他拉进府中,也待不到进屋详谈,直接遣退了身旁的下人,叹气道:“宛然那丫头,逃婚了。”
东方离微微扬眉,却没有表现得太过诧异。依他对苏宛然性格的了解,知道她必然不会轻易就妥协,只是没想到她的方式如此直接……逃婚,不过倒的确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与他来说,竟是不自觉地心头一松。
“师傅,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苏云年有些惭愧,“宛然性格任性,都是让我和她娘给惯坏了。”
“师傅,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桩婚事势在必行,您也知道,多少人都在暗地里观望着。”
苏云年当然清楚。
“虽然不妥,但眼下也只能对外宣称宛然突然身体抱恙,婚礼暂时延后。”
贻笑大方都是其次,婚事未成,只怕正好称了许多人的心意。
其实苏云年早已定下了自己的立场,促成儿女亲事不过为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东方离平静回道:“一切但凭师傅做主。”
外人眼中,婚事是天作之合,好事未成却只给出一个听起来就有些荒唐的理由,谁都知道是背后有所变故。
只是眼下都不是计较那些虚妄名声的时候,而是要尽快找到苏宛然。
迎亲的队伍原道折回,却不见鼓乐齐鸣的热闹景象。人人都四下回避,却又忍不住纷纷伫足观望议论。
新郎官依旧高坐马上,一身的吉服此时瞧来红得有些刺眼。
一名身穿吉服的小厮扬鞭策马,自街的另一头匆匆驰来,待行到近前,勒马扬蹄,迅速跳下马奔至东方离的马前。
“王爷……”
东方离瞥了他一眼,“何事如此仓惶?”
小厮压低了声音,回禀:“玉哲郡主不知为何突然昏倒了……”
东方离脸色一凝,“她现在人在哪里?”
“奴才已经将她送回王府,也找了大夫去诊视。”
东方离未作迟疑,迅速拉了缰绳往王府方向奔去。
留下一队人马,互相观望,一时没了主见。
“段护卫,我们该怎么办?”
段辰的目光停在王爷离去的方向。他跟随王爷多年,曾经战场厮杀之时也未见王爷有过如此焦虑的神色,可见玉哲郡主在王爷心目中是不同于一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