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躲撞撞,两个人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抛绣球的小姐尚未露面,苏宛然属于那种闲不住的个性,于是四下寻望着打发时间。目光转到街对面一家酒楼的二楼靠窗位置,随即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向窗边那个悠然品茶的人。
想不到今日出门不利,居然会撞上死对头。
他不好好在军中待着,为何会一身布衣出现在这不起眼的茶楼里?
那时她还记得,她使尽小计谋也未能让他从军中回来见她一次。而眼下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等人,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劳得动他的身驾?
她倒真是有些好奇了。
玉哲见她神色不太对劲,低声唤她:“你没事吧?”
苏宛然回神,笑应:“嗯?什么?”
玉哲自然不知晓她的心思,指了指阁楼位置,“我是说,那抛绣球的小姐出来了。”
苏宛然一扫眼底的沉郁之色,兴致勃勃地抬头望了过去,随即嘴巴一撇,老实不客气地道:“长得马马虎虎嘛。”
旁边的那一群男子却早已经高喊着摆出跃跃欲试的阵势。
苏宛然眼睛转了转,生出一个捉弄的念头来。
楼上的小姐将绣球执在手里,四下望了望,眼睛一闭抛了出来。
苏宛然牢牢盯准了那个红球,突然一个跃身,伸手便将绣球揽进怀里。众人眼巴巴瞧着这大好的姻缘际遇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抢了去,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
玉哲也看傻了眼。想不到苏宛然竟然也会武功,且亦是轻功了得。
苏宛然将绣球抢到之后却并未落地,反而一个回身旋转,一脚便将球踢向街对面酒楼的二楼位置。那一脚准头不错,绣球直面而去,让窗户边的那位年轻男子正好接了个满怀。
这一边,苏宛然翩然落地,满意地拍了拍手,扯高了嗓子冲楼上的那名男子喊道:“你自己懒不愿出手,还好本小姐轻功不错,才保住了你的这份好姻缘。”
年轻人并未开腔答话,而是侧目望来一眼,目光淡然,却挡不去眉眼间的沉稳威严之气。
酒楼老板追踪过来,连声喊着:“是哪位摘得了我女儿的绣球?”
苏宛然很配合地伸手一指道:“是他是他!老板你赚到了,你未来的贤婿真是一表人才啊!”
见楼上的人还是不出声,便笑眯眯道:“怎么不说话啊,难道您是惊喜过头了吗,师傅?”
师傅?
顽劣的徒弟还不忘继续邀功:“师傅,我的轻功没有退步吧?”
楼上的男子终于淡淡蹙眉,“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上来将你自己招惹的麻烦带走。”
看呐看呐,身为师傅居然威胁可怜的徒儿。
苏宛然颇有些不满,继续冒死道:“师傅,徒弟也是瞧您年纪一把,觉着也该为我找位师娘了,所以才勉为其难出手的。”
酒楼掌柜远远望见楼上的人似乎器宇不凡,当下心中一喜,仰头道:“既然公子对小女有心,老天又促成了这桩美事,贤婿你赶紧下来吧,喜堂都已经布置好了……”
楼上的男子脸色越发沉得有些吓人,果真起身走了下来。
苏宛然想不声不响地逃跑。
玉哲一直在旁边看着热闹,对于这突发的状况仍有些不明所以,于是抓住苏宛然问道:“那位公子当真是你师傅吗?”
苏宛然眼见那人已经走下楼来,心里暗暗哀号,今日找玉哲出来的正事也顾不得谈了,匆匆留下一句:“改天再同你细说……”拔腿便跑。
任她胆子再大,那人也都是一手教她武功的师傅,她有胆子惹他,可没胆子留下来承担他的怒火,还是先躲了再说。
步下楼来的男子不疾不徐,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道转身欲逃的身影,将绣球递还给酒楼老板,也不作解释,直接脚步一转便追了过去。轻松就将人追上,很没风度地将她领子一拎,钳在怀里走远了去。
没有人拦他,确切地说是没有人敢拦他,因为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没有人不识得他的身份:定北将军,傅琛。
当年他挥军横扫千里,与安淮王一同风光无限地班师回朝,高头俊马就是自这条街上过去的。
玉哲听着人群里的议论声,对这位定北将军倒是越发好奇了。听起来他似乎是东方离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只是连东方离都温然礼遇的人,为何他却敢对她做出如此不敬的事?是因为那一声“师傅”吗?
她摇头轻笑,热闹也看了,虽然看得有些迷迷糊糊,但眼见热闹已经散场,她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打算。
身后那个抛绣球的仪式遭人搅了局,老板也没敢恼火什么,手一挥道再抛一次。
于是身边的人又是一哄而上。
她自人群里退了出来,转身欲往回去的路走。
身旁突然移近的身影却让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先前傅琛走下来的那间酒楼,此刻又跟着走出一个人来。
她只用眼角余光便已断定了他的身份。
其实也不该意外。傅琛是他的下属,来此处与他碰头亦是正常。
不知他是否已经看到了她,倘若没有,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走开算了。
“想不到,你跟宛然倒是一见如故。”
她见躲不掉,只好微笑回头,“苏姑娘的性格十分讨喜,与她做朋友是件愉快的事。”
他走至她的面前站定。
玉哲看着他神色自若的样子,忍不住又朝方才苏宛然与傅琛离开的方向望去一眼。
方才的状况想必他全看在眼里,他的未婚妻子与自己最得力的下属以那样诡异的方式离开,他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吗?
“你预备去哪里?”他问。
玉哲扬眉一笑,“自然是回去了,我又没打算像宛然姑娘那样,帮你去抢一回绣球。”
他低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一同走吧。”
天气入了初夏,已略略显出几分燥热来。
红映捧着新裁好的夏装往主子房中来,进门便见到玉哲正靠在窗边的竹榻上看书。
她将手中的衣服放到床上,笑着道:“郡主,新裁的衣裳拿来了,想不到您选的这些素净颜色做出来的衣衫真的很好看呢。”
玉哲抬头笑了笑,继续看着手中的书,那模样倒像是入了迷。
红映好奇地凑过去瞧,“您看什么呢?都入了神……”
玉哲将封页翻过来让她瞧了一眼。
“《孙子兵法》?”以她的认知,实在想不通郡主一介女儿家会喜欢看这类男子才看的书,“您爱看这个?奴婢听说都是征战沙场的男儿家才会看它……”
“我原先也只是随手找来的,没想到看进去了,倒真是觉得很不错。”兵法三十六计,其实也不单单只能用在战场上而已。
红映挠挠头,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王爷的生辰就快到了,我瞧管家这几日进进出出张罗着,想必今年还是同往年一样。”
玉哲自书中抬起头来,“王爷的生辰吗?”
“是啊,不过王爷素来不喜铺张,每回为了躲开那些借机上门攀附的人,他都是早早就去到济州,一个人在那里过。”
“王爷过生辰,为何要去济州那样远的地方?”京城偏北,济州已是地处江南了。而她会知道那个地方,则是因为她母亲的故乡便是与济州相邻的淮扬府。
“因为王爷的母亲是济州人,济州的山水孕育了当年那位风华绝代的嫣妃。只可惜嫣妃体弱多病,在王爷十岁那年便病笔了。”
原来还有这一层根由。
红映看了窗边的人一眼,觉得心里有些话还是不说不快。郡主待下人极厚,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子,所以她更加觉得自己身为贴身丫头,有进禀忠言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