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说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玉哲总是觉得稍稍安下心来。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测,她明白自己需要屏起心神小心地去周旋。随他走,就意味着她要离开阿爹的庇护从此孤身为人。
“既然如此,我便随你走。”
千里之外的京城,那是另一个世界,她厌弃却陌生的世界。
抬头,便对上了东方离略带思量的眸光。
声名赫赫的十六王爷,十年战功威震漠北的少年英雄,抑或是山雨欲来中那个即将掀风覆雨的人物,他将会在她未来的人生中承当怎样的角色?
东方离的脾性阴晴不定,自然不会是值得托付的人。倘若它日能觅得机会,她还是要离得他远远的才是上策。
第2章(1)
十里长街,行人穿梭,商铺林立,京城的繁华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自幼长于草原,住边了帐篷,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楼宇。小时候听母妃描述过,却远不及亲眼所见带来的新奇与震撼。
而一路上小心防备的心思,此刻也因为眼前的热闹景象而稍稍放松下来。
突然,马车颠了一下,前方似是出了什么状况,才导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玉哲撩开帘子,抬头望了出去。
原来是街中央突然闯出一个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一个模样娇俏的姑娘,同她一般大的年纪,粉雕玉琢的面容瞧起来很是讨喜,穿着粉红锦缎的衣裳,一见便知是出自富贵人家。
京城天子脚下,敢拦住安淮王去路的人,统共也找不出几个来。
避走的路人自然是认识她的,皇上册下封号静阳郡主、当朝左相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苏宛然。
段辰在前面驾马,自然是认得她的,且一见她便露出想避而远之的表情,可又回避不了,只好跳下马车,硬着头皮道:“拜见郡主。”
苏宛然叉着腰,笑眯眯地看了段辰一眼,却是冲着马车里唤道:“东方离,出来同我谈谈吧。”
车帘撩开,东方离自马车里望了过来,逢上她的笑脸,亦回了一个温然的笑容,道:“敢拦住我去路的人,我想也只有你这丫头了。”
苏宛然半点愧疚之色也无,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拦你自然是有正事要说。而且为了等你,我都已经在此候了几个时辰,很闷人的哪!”
东方离也任她抱怨,笑了笑道:“我还要先回宫中向皇上复命。你若真有什么事,明日可以去我府上找我。”
苏宛然露出懊恼的神色,心想她为了等他苦候在此许久,结果却是白等了一场。皇命有时候还真是个恼人的东西。
“那好吧,我明日一早就去你家。到时候你可哪里也不准去,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交代完,她既不施礼也不打招呼,直接方向一转便离开了。
马队再次启程,玉哲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耙对安淮王那副态度的人,且还是个姑娘家,想来也是关系匪浅。
其实临行之前,阿爹已经将东方离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她。所以依照推断,方才那姑娘应当是东方离的未婚妻子无疑。
当朝左相的千金,皇上宠爱的小郡主,亦是幼年时便与安淮王定下鸳盟的未来王妃。想必也只有她这样的身份,才能让安淮王对她露出那般温和的态度。
阿爹告诉她这些,是因为担心她随他回了京城却得不到名分。她却是丝毫也不担心,她同他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并非男女之情,她选择靠近皇宫,这一生就未想过再嫁与什么人。
一时的依附也只是权宜之计,待觅到机会,她会很爽快地自他身边离开。
安淮王的府邸位于皇城边郊,依山而建,远离市井的喧闹,几重门庭,显得十分气派。
马队一行刚在门外停顿下来,府中总管已经领着仆人恭敬地迎了出来,而门外候着的还有另一人,内务府的总管。
内务总管见到东方离,行完礼之后便道:“禀王爷,皇上此刻在御花园中等着您,交代老奴通传您一声,要您回来后就直接过去。”
他的皇兄,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耐心却是依旧未培养出半分来。
另一边,段辰领路,引着玉哲进府中去。
东方离的目光淡淡瞥向那边,停顿了片刻,回道:“知道了,本王现在就过去。”
转过身,他重新登上马车,朝宫中行去。
气候已经入了四月,御花园中好些珍稀的花都开了。
四月天里雨水尤其多,难得一日才放了晴,皇帝便领着最小也是最宠爱的皇子东方胤在后花园里游赏一番。
八角亭中,宫女们正动作利索地撤走石桌上吃残的果饼物什。小皇子因为尚年幼,所以宫规礼仪仍不太懂得遵守,喜怒全都展现在脸上了。
小孩儿眼力尖,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自回廊里缓步走近的人,当下眉开眼笑地喊了一声:“十六叔!”
话音未落,他已经跳下石凳,朝来人跑了过去。
东方离一把接住他,将他抱了起来,模模他的头发笑道:“胤儿,半载未见,有没有想念皇叔?”
走至亭子中央,他将小皇子放下,朝皇帝躬身施了个礼,“臣弟参见皇上。”
皇帝笑了笑,挥手道:“不必多礼。此番出行,想来也是累坏了十六弟,朕还要感谢你才是。”
东方离不露声色地笑回道:“虽然与行军打仗不同,但亦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皇帝点点头,“有劳十六弟了。”捋了捋胡须,状似不经意地又问道:“皇弟此行,是否已经将玉哲郡主带回?”
东方离简单回道:“是。”
皇帝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朕实在是有些好奇,那孩子生得怎样一副容貌。”
东方离掩去眼中的冷厉之色,温言回道:“容貌只是中人之姿,不过臣弟却是对她一见倾心,故已经向族长求得了允准,将她带回了府中。”
他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瞧一瞧皇帝的态度。
丙然,皇帝的脸上闪过讶色,随即面露不悦地道:“十六弟你未免有些鲁莽了,我同意你去领那孩子回来,只是因为那时你人在边关离得近。至于将她带来京城是何原因,你只怕并不知晓吧?”
“臣弟的确不知,请皇上明示。”他就是因为太知道皇帝的心思,才会说方才的那番话。
“朕念及容桢,心中十分想念,想必她的妹妹与她至少有一两分的相似,即便如此朕也觉得宽慰了,所以原本朕打算立玉哲郡主为妃。”
东方离的眸光瞬间转暗。容桢,这两个字像是带着刺一般自他心上划过,多年之后的今天,依旧会让他心意难平。
“臣弟的确不知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恕罪。”
说是这样说,此刻人在他的府上,他与她一路同行回来,发展至哪个程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皇帝不是傻子,到了这个分上再纠缠也讨不到便宜。说是君臣,安淮王执掌兵权,他这个皇帝在他眼里,其实也不过是形同虚设。
况且他早已做过心理准备,那孩子留在安淮王身边,对自己来说未尝就一定是坏事。
“罢了,既然十六弟你有心且先了朕一步,那就让玉哲公主暂时住在你府上吧。只是你已经定有婚约,朕却因为看在容桢的分上,不愿你委屈了她的亲妹妹。朕说这话,你可明白?”
“臣弟明白,谢皇上成全。”
皇帝或许在为政上昏庸无能,但论及心机却并非泛泛之辈。在多年后的今日将容桢的妹妹牵扯出来,全是因为一旁那个正玩得开心的八岁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