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是是。”还魂的阿英连忙应腔。
不能笑,老太太说不能笑,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再笑个够,几个家丁痛苦的憋著笑意开溜──
女乃女乃追唤道:“对了,等会儿让厨房把今晚的菜单先送来让我看过,听见了没?阿英阿姨──”
咚!
几双腿在门口打结,而它们的主人顾不得疼痛,已经笑成一团。
随著晚餐的开始,几双眼睛的聚焦,将幸蕴的昏眩指数爆到极点。
女乃女乃对她的热情招呼自不在话下,除此,还有展煜的母亲。
望著展母那一丝不苟高束脑后的发髻,幸蕴由衷赞叹她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来。
妈怕热,也爱挽发,但总是夹不住那堆冲天“稻草”。
幸蕴知道整个晚上,展母都在悄悄打量她,而且是面带微笑。
早早习惯母亲动辄仰天“长啸”的幸蕴,无法想像展母是如何将唇角弧度拿捏得这般得宜?
幸蕴小心翼翼的捧著框银青瓷碗,低头扒著饭……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好。这一刻,她心里竟是强烈的想念起母亲来。
这一顿饭,虽然是幸蕴吃过最丰盛的菜肴,但她却吃得拘谨、吃得提心吊胆。
因为打量她的人,除了展母外,还有展煜的表弟──于志扬。
他一派斯文的脸庞堪称英俊,但和展煜比较,就稍嫌秀气了。
快速瞟过展煜,发现他正专心的盯著餐桌,仿佛这时候没有比决定下筷方向更重要的事了。
所有的人都注意著她,只除了他。
受注意跟不受注意,怎么都一样让她感觉不是滋味呢?
随著展母“亲切”的问候,她开始有问必答,也每答必慌。
“梅小姐──”
“叫我幸蕴就好。”
“喔好。幸蕴,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其他兄弟姊妹吗?”
“就我跟我妈两个人,没有其他人。”
“你妈?是不是女乃女乃常提起的梅珍啊?”
“是。”
“喔?那你不是从父姓?”
“不是,我从母姓。”
“这样啊,那令尊可是原住民?听说原住民有从母姓的习俗呢。”
“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幸蕴喘口气,“我没见过我爸爸。”
“喔──”曳长的尾音,似乎在表达某种意会。
“淑娴,你问够了没有?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女乃女乃出声责道。
“是啊,舅妈,你今天话怎么特别多?”于志扬也抿唇道。
展母错愕的望著于志扬“这……明明是照他的“草稿”说的啊!
“不过就是想多了解一下幸蕴,如果早知道这个话题会让幸蕴觉得难堪,那我就不问了。”她拧紧月眉,讪道。
幸蕴感觉耳根在发热,胸口也有股热浪在沸腾。
“不,不是难堪,是难过罢了。”她仰起头,缓慢却咬字清楚的回答:“我妈一个人抚养我长大是事实;我没有爸爸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这也是事实,我不觉得要为这样的事实难为情,因为……我们没欠别人的,我没有,我妈也没有。”
呼!胸口的硬块终于消除了!幸蕴吸了口气,迎著众人的目光,然后她得到意外的目光交集──
是展煜。
他熠熠双眸闪过惊讶,微微上扬的唇角在说明他的赞许,那张刚冷的脸部线条霎时显得柔和迷人……忽然间,他对她眨了只眼,让幸蕴的心差点跳出胸口。
慌乱的幸蕴就像干了啥坏事,生恐被人“揭发”,她忙著低头,却听见展煜对著他母亲说话──
“妈,喏,这个给你,你应该用得上。”
“我要笔干什么?”
“要不,我的PDA也行,你最好把搜集到的情报先记下来,要是忘记就无法对别人交代了。”展煜的目光坚定,一点儿也没开玩笑的样子。
“你……”淑娴解读著儿子“警告”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没老到眼花耳聋的女乃女乃,可有反应了,“守义跟秋香呢?他们知道今天丫头要搬过来的事吧?”这“别人”很好猜的。
“他们知道。”
“爸妈还不知道──”
展母和志扬在同一时间出口的答案,出现严重分裂。
女乃女乃扫视面色如土的两人,不再多问什么,只是交代:“等会儿叫他们过来见我!”
“是。”刘淑娴心虚应著,却忍不住瞥了展煜一眼,眼色微愠。
展煜连头也不抬,只是将叉子下的那块小羊排往嘴里塞,大口的、使劲的咬。
幸蕴抬头正好捕捉到这一幕,还在惊疑当中,展母的视线已来到她身上,那眼神之冷冽,让她心头一寒。
幸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但是,她却隐约能感觉出一种怪异的氛围。
是跟她有关吗?幸蕴很想问个明白……而她唯一想到的人,竟然还是只有展煜?!
幸蕴开始觉得自己的可笑──她会卷包袱离家,不就是因为怕单独面对他?可是这会儿,她却只想找他一个……
第五章
晚餐后,女乃女乃回房等著女儿、女婿的到来,而展母和于志扬也一起退出饭厅,似乎还有事情要忙。
偌大的前厅,状似悠哉的展煜坐在沙发里跷著二郎腿,盯著电视萤幕,却不时皱著眉头。
雕花屏风那端嘈杂的声浪,让他有了无法忍受的表情。
她居然跟几个家仆围著餐桌“抢”碗筷?
“唉呀,大小姐,你放著就好,我自个儿收拾就行了,怎么可以让你做这种事呢?”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闲著……”有所踌躇的幸蕴瞟呀瞟过那一端。
“可是不行呐,老太太瞧见了会不高兴的。”另外有人说了。
“就是说啊,大小姐还是去休息好了。”更多的附议传来。
蓦地,匡啷──传来一道教人掉魂的碎裂声。
展煜引颈望去,但见一只瓷碗在地面四分五裂。
呆立的几名家仆传来阵阵的申吟──
“啊?!破了!”
“完了死了惨了……怎么这样子不小心呐,这组碗很贵的,是太太从日本带回来的啊。”
“太太要是知道摔破了,会气坏的啊。”
幸蕴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
她不知道这碗是怎么打破的,只是这哀嚎声是这般熟悉,这般的叫人沮丧。
“怎么了?”冷不防地,展煜走近,惹起现场的再度慌乱。
“少爷,这……这碗──”管家阿英已经结巴。
“你不要怪她们,是我……是我不好。”幸蕴回神,忙道:“都是我害的……”是她带赛!是她这个衰神总是将霉运带给别人!
展煜脸一沉,“不过就是打破个碗,有什么好嚷嚷的?有事我负责!”莫名其妙!这丫头是天生喜欢“自虐”是不是?他就是受不了她这副小媳妇的德性。
对著她那颗还贴胸的头颅,展煜隐忍满肚子火气,“说你害的也不为过,谁让你鸡婆的?”
“我……只是想帮点忙啊。”幸蕴好委屈。
“行!那你有的帮了,从警卫室、花园、厨房到这整栋屋子的杂务,你可以一项项去帮,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他们都不会感激你帮忙的!”
望过那些家仆们闪烁的神色,幸蕴更困惑了。为什么?
展煜一眼看懂她的心思,“你不明白是不是?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在这个屋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尽的本分,而你这个大小姐硬是抢著去做,只是破坏规矩,让他们更为难罢了。”
“可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啊,而且……”幸蕴还是很不服气,“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何必说得那么严重呢?”
“你──”他快被她气死了!
难道她就不能让自己过得优闲一些?想他亲族里那些表姊妹,连喝口水都得有人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