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自叶缝筛落,洒在她倔强的小脸蛋,交融着她眸底的泽光。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她一边驱逐着蚊虫,一边握着小石子在地面上涂鸦,四周安静得不像话。
“喂——你都不说话的吗?”她揉着酸涩的眼皮,几度试图和川聊天,却得不到回应。“你难道没看见我在这儿等很久了?”
“看见了。”终于感应“掷到筊”了。
“那你就不会进去跟他说一声,如果他知道我还在这儿的话——”
“安先生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许再进去书房一步,包括我在内。”
“喔——”尾音拖得好长,她的头掉得更低了。
没人性的榜首!第一次,英纱相信了安杰的话。
“你还是走吧。这样子是没有用的,我想安先生也不会喜欢的。”川忽地主动对她开口说话了。
她闭了下眼皮,吁口气,“我不知道,我也无法去设想他是不是喜欢,但是,我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没有比这时候更清楚的了……”
这是她踏入安家以来,惟一只属于自己的意愿。
第六章
浓重夜色中的安宅,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宁和安详。
只有偏厅一室的灯还亮着——那是安步云专用的书房。
立地巨柜里,古今中外经典名著、四方珍奇金石古董的收藏,让整体原本空间的朴实色彩丰富了起来。
这儿是书房,同时也是安步云另个“办公室”;许多独霸四方的商机策略就是在这儿诞生,所以这个房间拥有绝对的隐密,平时安家的人是不敢乱闯进来。
这一夜,他独自品茗,状似有所等待。
茶水开了,汽笛呜响。一道身影利落地跨进。
“段磊,你时间算得真准啊!”安步云对着那道熟稔的身影绽齿一笑。
唤作段磊的男子,有着可与安步云媲美的英俊脸孔,只是多了种阴柔的特质,让人联想起黑夜的诡异。
他对步云眯着眼,撇撇唇,“敢情我是特别来叨扰你茶一杯的?”
“嗯,这辞很耳熟……对,我想起来了,是黄梅调,粱祝那出的。”安步云点点头,轻松地展现他纯熟的茶艺。
段磊哼笑起来,“干吗?你大老远把我叫来,不是想找我唱戏吧?先说好,我对梁祝那对只会寻死觅活的笨蛋没兴趣,要嘛……不如‘戏凤’的好。”
步云闻言轻笑,“看来老兄你还是死性不改,调戏良家妇女就属你最擅长了。”
“吱!”段磊摆摆手,“那也得看我有没有那个清闲的命,也许少几个像你这样子的朋友的话,那还有可能。”
步云一边斟茶一边笑道:“那只能怪你自己办事不力,才会事倍功半,平白浪费时间。”
“我办事不力?喂!老兄,你嘛帮帮忙,是你给的情报实在不足啊!”段磊随即抗辩。“事隔二十多年了,只凭一个英文名字还能查出线索,我还真的是不得不佩服自己呢。”
“真的?有着落了?”
步云的反应,惹来段磊的调侃:“不简单,我终于看见你紧张的样子了。原来你也会有这么人性化的时候?”
“事关我兄嫂的生死,你知道我一直不放弃追查到底的。”步云苦笑应道。
“你还是认定你大哥大嫂当年在美国的事故,跟那个强森有关?你……怀疑他们是被强森谋害?”
“我相信他难辞其咎,因为……”步云有所迟疑。
段磊抢在他的话出口前,哈了声道:“耶——别说,我才不想关心你的家务事。”
步云领会他的体己,莞尔,“你答应帮我调查强森下落的时候,你就已经关心了。”
“那不叫关心,是贪心。”段磊板着脸,丢给他一张纸条,“这是我一直准备好要给你的,上头是我的户头帐号,在明天中午之前,我希望就能看到里头多出的那部分。”
“没问题。”步云接过字条,愉悦应道。
段磊深望他一眼,摇头失笑,“你还真奇怪。我什么成绩都没交出来,你居然还乐得付钱?”
“对无功不受禄的你来说,我绝对乐得付钱。”他算准了。
“你……算我服了你。”段磊的话语问,净是折服意味。“其实我已经查到了些眉目,只是结果可能会让你失望……强森死了。”
“死了?”
“原来他早就已经离开美国,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居住在台湾,一直到两年前才病死的。”
“死了……”安步云神思顿时恍惚,突地,他又想起什么,“那他身边还留有些什么人?”
“这也要查?”
步云笑而未应。
“看来你比我还狠,诛连九族?”段磊轻率咧笑,“好吧。我再给你消息,这个我就破个例,不收你半毛钱……就当额外赠送。”
“感谢你的酬宾特惠。”步云跟着打趣。
话匣子一打开,囊括天南地北、古往今来,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现一丝曙光。
“我也该走了……”起身告辞的段磊,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差点忘了要劝劝你,不必要连家眷都一起帮你站哨吧?”
“家眷?”
“对啊,刚刚我进门的时候,看见地面上睡着一个女人呢,瞧你的哨兵还满脸无奈。”
步云心头大震。
“是她?她怎么……”天!南英纱竟然还在外头?!
段磊一番察言观色,笑容更加古怪了,“喔——我了解了。嗯……看来老兄你是惹了什么麻烦?那个女人是冲着你来的?”
“我不会让任何女人成为自己的麻烦。”步云将唇抿成直线。
“是吗?我等着看好戏。”段磊挑眉,不置可否的笑笑。“至少这也算好现象,这么久了,我终于看见你对女人有反应。”
“摩拳擦掌也算是好的反应吗?”步云想狠狠揍南英纱一顿!久违的“冲动”再度回到他体内。
段磊一离去,步云随即跨出书房。
然后,他愣望着门阶上那一堆褐色物体,动弹不得。
英纱小小的身子罩在大衣下,蜷成一团。
“我不是让你叫她走?”他问着川。
“她坚持要等先生出来,后来睡着了,我只好拿大衣帮她盖上。”川很无奈。
“那你为什么不进来告诉我?”
“是先生交代的,今晚除了段先生以外,谁都不许再进去书房一步。”川答道。
所以,她就这样子傻傻的等了一晚?
“她怎么……”步云心口一缩,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以为她会回房去的……
他趋近沉睡的她,露在大衣外头的白皙手臂旁,松放的掌心有颗小石子。
“她整晚都在这里干什么?”
川据实相告:“她一直说要等你出来说说话,然后拿着石头乱画了一个晚上。”
步云仔细一看,地面残留着难辨的图案,依稀间,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被不断重复的问号给包围。
步云蹲,俯视她熟睡的脸庞,两道弯眉紧紧锁了结,她颊上犹存的泪痕,让他的目光益加沉凝。
她哭了?想必是哭累了才睡得这般沉。
“对了,她还问我,平时都是用哪种防蚊液。”川加句话。
防蚊液?步云掠眼,望着她白净臂膀上被蚊虫叮出的“红痘”。
“搞什么……”一句咕哝之后是叹息。
“我来弄醒她。”川已经大步上前,壮粗的臂膀伸向她,一副准备天摇地动的架式。
“不……”步云眉一蹙,数秒钟后有了决断,“我来。”
步云轻轻拍拍她的肩,低声唤:“醒醒,英纱——”
半晌——
“先生,你声音太小了,这样子是吵不醒她的。”川忍不住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