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解元,有些事在下一直想不通,想请魏解元解惑,不知魏解元介不介意。”
“李秀才,你拐弯抹角做什么?咱们魏兄一向温善,又岂会为一点儿小事生气呢?你说我说的是不是?魏兄!”
“啊……张兄说什么?”魏子都虽然人在官学,却是心不在焉,脑里、心里转的都是舒断虹的影子。
“魏兄!”张举人暧昧地笑了笑,“难道魏兄真的没有听到咱们在说什么吗?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咱们没有想这世上原来除了童养媳之外,居然有童养郎这种事啊!”
面色一变,魏子都猛地抬起头,一向温文有礼的脸上立时一片寒霜。
“难道不是吗?那位舒大姐不是比魏兄弟大上好多吗?咱们也知道魏兄你一向叫她姐的不是?可谁知原来竟是你魏兄的未婚妻室。她要不是想攀龙附凤就是想要掩饰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子都扬眉冷喝:“住口!张延,你也算孔圣人的门生,怎能口出狂言,有辱斯文呢!”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的那个不是我而是你魏子都!别以为咱们叫一声魏兄你就真的拽起来,像你这种乳臭未干又有龙阳之癖的人也配称本省第一才子?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你说什么?!”气怒攻心,魏子都腾地起身,一把揪住张延的衣领。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怎么,要打我?”轻蔑地一笑,张延涎着脸道:“你倒是动手啊!我倒要看看你还敢不敢动手!怎么,不敢动手?哼哼,镇江府哪个不知你畏姐如虎,你又怎么敢随便动手呢……哈!我说得不对了,应该说是畏妻如虎才对!炳哈,我说得对不对?不过说回来,那么一个市井泼妇倒也生了好命,竟有福气做解元夫人,只不知她日后陪着解元老爷出席宴席会不会与人当席打斗呢?哈哈,哈哈……”笑声未竭,魏子都已一拳打中,正好打中张延的下巴。还没来得及歇气,人已经滚倒在地。
魏子都还要扑上去再打,却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拉开。
“魏解元,先喝杯茶,张举人那张嘴是惹人厌,可您也犯不着和他动手啊!这要让监学大人发现,可能会被革去功名的。”被众人劝开,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魏子都被压在椅子上,一杯茶硬被送到嘴边只得勉强喝了口。
“什么狗屁解元!谤本就是市井泼妇养出来的疯狗!”
“住口!张延,你说我什么我都可以忍。可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说我姐半句不是,我就是拼了功名不要,也要和你拼了这条命……”
“魏解元魏解元,你消消气。张兴人,你也甭再口不择言地混说一通,”有人相劝,“没想到解元公这么年轻就如此重信守诺,想必将来必是国家栋梁。”
魏子都抬头看着他。这人听说是早他几届的举人,可不知为什么,考了几次也没考上个进十。他的话说得得体,可他心里照样不舒服,“何兄,重信守诺固然是君子之道,可我对我姐不是重信也不守诺。在你们眼里,她是一个没学问没见识的村妇.而在我眼里,她却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人。就算这世上比她美比她聪明的女人成千上万,可我魏子都就要她一个。哼哼,至于什么国家栋梁,可真是不敢当,我魏子都只要做个好丈夫,也就够了。”
没料到他这样回答,何长明微感惊讶,还未开口忽听一声微响,原本半掩的门敞开,现出一个陌生的女人。皱了皱眉,他看着这衣着简朴,容貌普通,看来和街边卖菜的妇人没什么两样的女人慢慢走进来,隐约猜出她的身份。果然,这女子一进门,魏子都立刻站起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倒是那张延突然跳起身捂着脸一声不吭地就往后退。微微一笑,何长明低下头却暗想:“这舒断虹泼辣之名果然不假,就连刚才还大声吼的张延都怕成这样子。”
却见那舒断虹看了魏子都一眼,便扭头看向张延,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你,姓张的小子嘛!我记得上次子都也是跟你打架的是吧……你不用怕,一个人年纪大了,火气也会小些,我不会再用鞋子打你的。”舒断虹牵起嘴角,低头笑了笑,“子都,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你不是举人可也读了十几年的书,也该知书达理,怎么让人说了几句就发脾气动手打人呢?!饼来,跟张兄弟赔个不是。”
“姐,你……”一双眼定在舒断虹脸上,似乎很平静的面容却看不出半点儿说假话的意思。见她抬头对着他悠悠一笑,明如星辰净如秋水没有一丝犹疑迷茫,魏子都心中一阵狂喜,“你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嘴长在人家身上.你在乎、不在乎又有什么分别呢?”
“不错!谤本没有分别。”魏于都心情激荡,见她笑着转身,忙转身冲着捂着脸连下巴都快吓得掉在地上的张延作了一个长揖,“张兄,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何长明一挑眉,看着他们两个离开的背影,有些奇地问:“那个真的是你说的那个舒断虹?”
张延搔搔头,一张嘴几乎合不上,“好……好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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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不是在大街上,魏子都早就上前拉着她的手了。
“什么真的假的?”避过他的目光,舒断虹疾走几步,“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目光扫过四周,见没人注意,拐进巷子的一刹那,魏子都一把扯住舒断虹的手,“断虹……”
微微一颤,扭头看他一眼,舒断虹的脸一下子红了,垂首间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梦中含羞带怯的少女,“你,还是叫我姐吧!”好肉麻,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断虹断虹……”
看一眼他含笑的眼,舒断虹没应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知为什么,眼角涩涩的。这世上真的是有缘分这回事儿。属于她的那份姻缘终在十年后重回她的手心,系住她一生一世的情爱——这个人,依稀是她的梦中人,而她却再也不是那个做梦的女孩子。
“断虹,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拉着她的手,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天只是一句“好开心”。
十年,从未与她如此亲近。他知道她的辛苦,可真的握住这双手才能真的体会出她这十年来为他付出了多少。这双手,从前也是温润如玉,滑腻如脂。如今却有如一个乡村老妇,沁着油烟,留着烫伤,却是如此的温暖,仿佛贴着他的心熨平了他所有的悲伤、不安与年少的愤世嫉俗。
“我也很开心。”她淡淡的一句话,再无当年的飞扬,只余岁月沉淀的宁静。原来很多事都只在你是否想通了,一巴解开了心结,事情竟是如此简单。那个空有成熟外表的女人终于有了一个成熟女人该有的思想,“子都,虽然我不再否认婚约,也不再抗拒你我之间关系的改变,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不会用一个承诺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绊住你。如果……两年后你赴京应试,高中状元又觉得我不适合做你的妻子,那这个婚约就当从来都没有过好了。”
“你还是不信我?!”心里又惊又急,魏子都一拳捶在墙上,直直地瞪着她,“难道你不清楚我是怎样的人吗?竟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