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儿个也不知是冲撞了哪路神仙,竟一窝蜂似的来了两拨子人。心上定了定,兰馨低眉看着张总管,“爷真的吩咐你好好照料那位受伤的姑娘?”和中堂送来的两个美人她不怕,也自信论容貌她绝不会输给哪个女人。但,永琮还未曾这般重视过哪个女人。
“回福晋,奴才听说上午救了爷的就是这个姑娘……还听跟着回来的那个姑娘说,她们是宫里的宫女,以前就识得七阿哥的。”张总管低眉顺口,眼角却瞧着清主子握紧的手。“主子,依奴才看那位姑娘的容貌……只勉强看得下去……”
“是吗?”兰馨的声音多了些笑意,“你下去吧!既是爷吩咐你先别告诉我,那你就当着从没来过就是了。”随即她的目光微敛,“那位姑娘既是救主有功,府里可不能亏待了那位姑娘,你可要好好照顾那位姑娘。”纵是心里发慌,恨得牙痒痒的,表面功夫却是做得一流。
等到张总管走了,兰馨立刻垮下一张笑脸,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嬷嬷,永琮他真的不要我了……”或许他从未曾想要过她吧?
“怎么会呢?像主子这样的美人,难道七阿哥他瞎了眼睛不成?”才四十出头的仇嬷嬷是兰馨的女乃娘。虽现在是在阿哥府里,但眼里除了她服侍了十九年的主子外根本容不下别人。
“长得漂亮又怎样?永琮这三年来进我房里的次数数都数得出,这次又来了帮小妖精,更难得进我屋了。说不定过些时候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了。”她打了个冷颤,眼泪忍不住流出来。“若是永琮知道这次遇刺的事是……”
掩住她的口,仇嬷嬷一脸的惊慌,走过去打开门看了看,“主子,有些话可是不能说出来的,要留住七阿哥的心,你还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垂下头,兰馨不再开口,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
对玉簪而言,一时的冲动竟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是一件挺可笑的事。似乎只是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她竟是从宫女降做了阿哥府里的丫头。虽然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但凭女人的直觉,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福晋对她的敌意。为什么呢?她可算是救了七阿哥的命但不至让那美丽年轻的侧福晋成为不幸寡妇的人啊。
绿儿说她后心中了一刀能活命算是她命大,好端端地逞什么英雄——但好歹算是七阿哥的救命恩人,就算是七阿哥贵人事忙,忘了该有的赏赐也实在不该把她们扔给福晋修理,害得她们日做夜做,比早先在西苑时还狼狈。想想仇嬷嬷那张冷冰冰、没表情的脸,绿儿就忍不住抱怨:“还以为七阿哥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呢!还想着姐姐飞上了枝头,绿儿也可沾沾光?!谁知道……”
“你又做梦啦!”像绿儿这样的话,听得多了都有些麻木,但玉簪还是忍不住道:“那些个丫头整天胡说八道也算了,怎么连你也来笑话我呢?要是我真存了攀龙附凤的心,那就叫我遭天打雷霹,不得好死!”是她多嘴,是她冲动,如果她早知会让自己受伤吃苦,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叫那一声,更不会管那个小女娃啊!
“攀龙附凤有什么不好?!”绿儿冷笑,觉得玉簪真是虚伪,“人活着谁不想往高处爬?难道非要一个个活得穷兮兮苦哈哈才好吗?”绿儿愤愤地回头,瞥见玉簪一脸惊色,还未醒过神已一头撞上来人。
“呀!”好、好俊的人……她张了张嘴,听见玉簪福身道:“奴婢见过八阿哥,八阿哥吉祥。”咦?这就是那个有名的风流惆搅的八阿哥?从前只是远远地瞧过,今儿个一瞧果然是很好看呢!
“面生得很啊!莫非你们就是上回救了我七哥的宫女?”永璇瞧着她们,却在心里头打着小算盘。还好他没打算和几个兄弟去争那把会害死人的“龙椅”,要不然那天遇刺的人里头说不定就有他一个啦!想起来也真是让人沮丧。明明是亲兄弟,却要为那些无谓的东西自相残杀。如果他也和老十—一样钻在书堆里不问世事,倒也好了,可惜却是偏偏做不到……也罢,胭脂醇酒中打混,日子好过,何苦自找麻烦?!
“对了,你们主子和九阿哥他们在哪儿?明明约好了一起来看七哥的,老九倒先跑来了。”
听他喃喃自语,玉簪犹豫了一下,“回八爷,奴婢刚刚听到张总管吩咐人送点心到湖心亭……”
“湖心亭?!”永璇怔了下,然后笑了,“记得七哥搬进阿哥府那年也是腊月,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滑得很,兄弟几个在湖心上疯了一天,晚上又放了好多的烟花……十二还让爆竹蹦着了手,现在手上还有一块黑呢……”怅然回神,永璇一叹,似笑非笑的神情,“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玉簪走在前面,听得清永璇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曾吭声。绿儿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让她一把扯住。
“爷,前面就是湖心亭了。”玉簪看永璇走远了些,便在绿儿耳边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可别害了自己还要连累别人……”
话未说完,永璇已低笑出声。她脸上一红,身边绿儿不悦地瞪她,凉凉地说:“好像每次闯祸的那个人都是姐姐你吧?!”当初还以为认个沉稳不多话的姐姐也好在宫里有个照应,谁知这看似精明的姐姐竟是个小事糊涂,遇着大事就更没脑子的人!真是的……还教训她?让她说什么好呢?
是吗?好像真的每次都是她闯祸哦!差点被绊倒,却突然听见有人出声唤她,抬眼看去竟然是九阿哥永恩,就算不想也得应声上前,“奴婢见过主子,九阿哥吉祥。”
“哟!这不是那天在大街上哭得死去活来,硬赖着跟回来的丫头吗?”永恩放下手中的棋子,看着那个跪在后头的丫头口齿微动。更觉有趣,“有什么话说大声点儿,那么小声谁听得着啊?”
“奴婢……”瞥一眼脸色煞白的玉簪,绿儿忍着气大声道;“奴婢是说没想到九爷的记性这么好,连奴婢这样的下人都记得。”当她很想哭吗?如果不是瞧着这个九阿哥对那个哭得在地上打滚的小女娃没辙,她才不会装哭呢!说来说去,还是姐姐不好,救了个主子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九弟的记性原本很好吗?”永琮自棋盘上抬起头,慢悠悠地道:“七哥原来还以为你记性不好,忘了刚才自己把棋子下在哪儿了呢!”
永恩搔头一笑,难得地红了脸。顺手拂乱了棋子,“算了,永恩甘拜下风,还是八哥陪你下吧!
永璇一笑,上前随手拈起几枚棋子,指上用力,竟破了几片浮在湖面上的薄冰。“若论棋艺,众兄弟中除了六哥又有谁是七哥的对手呢?这盘棋,我看不下也罢。”
永琮笑了,起身望着湖面。“若是没有下棋的对手,棋艺再高又算得什么?既然八弟不想下这盘棋也就算了,反正今儿个赢的赌金也不少了……你们几个还不快谢了九爷的赏赐!”
“好啊!七哥你倒是大方,早知道不如我自己做了这个人情,也省得输得这么惨啦!”瞧也不瞧跪了一地的奴仆。永恩搭着两个兄长的肩,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七哥赢了赌金,总要请我好好吃一顿才作数!”
永琮扬眉一笑,“倒不如叫你八哥请你上‘醉仙楼’也喝上三天三夜的花酒岂不更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