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忘了哭泣,妙清瞪大一双泪汪汪的眼,“我已经很小心了,不会有人跟着我回来了。”
无名微微一笑,慢慢拥她入怀,“其实也没什么,他们早晚都会查出来的。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是迟了。”
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而亲近,但妙清还是禁不住颤抖,好似从他淡然的声音里听出了令人战栗的血腥与残暴,“不,你不要说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无名温柔地坚持:“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的。”拉她到案前仔细看那幅画,“你看这幅画的右下角落款处是庆昌一年,也就是平帝初登大宝的那一年。而所有的一切都从平帝立后而起……”
铜鼎中燃烧的龙涎香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因为房门紧闭而渐渐弥漫整间屋子。而就在这袅袅的香气中,随着无名的叙述,一切都变得似梦似幻,仿佛时光逆流,重回那过去的光阴……
“平帝生性风流多情,却绝不是那种会专情于一人的男子,事实上,历代也很少有专宠一人的皇帝。而在当时,他所宠爱的是如妃和李妃两位妃子。巧合的是这两位妃子是同入王府同受恩宠又同日册妃,更同样是身怀六甲。平帝当着文武百官面前立约:‘先得子者可立为后’。如妃虽然欢喜,却很快就忘了那件事……或许在她心里,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出世。是男是女、是长是幼都无所谓的。但那平素与她情同姐妹的李妃却不是那样想。对于一个出身将门的女人来说,权力与地位是她与她的家族生存的根本。不管怎样,她一定、必须成为皇后。
“……可惜天公不作美,庆昌二年,如妃与李妃同月产子。而那如妃之子竟比李妃之子早了一天——不,是几个时辰,一个生于深夜,一个则产于黎明。李妃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偏偏这时她身边的太监发现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月,那就是如妃产子之夜有扫帚星横空而过。扫帚星——灾星!为什么他会信?为什么?难道骨肉之情竟敌不过一个秃驴和尚的胡说八道?!”无名低哺着,一直平淡叙述的声调多了几分激荡。
妙清看着他,流着泪,虽然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帮助他驱走心上的痛苦,却仍紧紧地抱着他,想把自己的温暖分他一些。
“就因为观音寺老和尚的断言,那个未满月的皇子被贬为庶人,李妃又买通管事太监叫他暗中将送出宫的皇子活埋……而那个本该立为皇后的如妃则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冷官。没过几年,就因为一场无由大火而葬生火海……可怜她至死都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遭人杀害,却不知那奉命办事的太监心肠一软,动了恻隐之心,将那婴儿托于他人而使他逃过一劫。而那救了他命的太监却被人灭了口……妙清,你现在终于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秘密了。”无名看着在他怀里一个劲地哭的妙清,摇头苦笑,“就算是不安慰我这个苦命人,也不用哭成这个样子反倒让我来哄你吧?”
“对、对不起……”妙清也不想哭,可却收不住眼泪。为什么哭?为谁哭?哭什么?她竟是已说不清楚。可是一想起那惨死火海的如妃,想起无名,想起无名挑起的佛道之争,想起无名处心积虑地重回宫廷,想起那些因此而无辜死去的人,再想起她曾说无名残忍,想起她今日的处境,就忍不住要哭。原来这世间真的是有因果循环。若没有当初的因又怎有今日的果呢?而她,竟也和无名还有其他人一样为了从前的因而困在今日的果里,像是无法破茧而出的蝶,最终窒息而死时也只是丑陋的虫。
“师父。”没法再说下去,妙清心里很清楚不论她说什么,无名都不会放弃他蓄谋已久的复仇计划——多可笑!竟要到此刻才知道他所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荣华富贵,他要的只有仇人的鲜血与哀嚎吧?
“妙清。”无名的声音是温柔的,连脸上的笑都是暖暖的,但那双带笑的眼却流着妖魅惑人的光彩,“你会帮我是不是?现在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凄然一笑,妙清发出微弱的声音:“师父要我做什么?杀了英王吗?”
“不!不会让你的双手染上血腥。”那样温柔的声音为什么却像冬日的冷风丝丝渗入骨中?“我知道后天宫中设宴为太子庆生,英王一定会带你去。你只要把这包药放在太后的酒杯……为什么发抖?不要怕,我说过不会让你的双手染上血腥。这不是致命的毒药。如果让她身中剧毒一命呜呼,那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飘忽,却又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当那温热的唇压在她的唇上时,她只模糊地听到无名在说:“记住,要带她到冷宫——到那不止幽禁活人,连鬼魂都被囚困的可憎之地。”
脚步匆匆,慌不择路,琼玉比一只被猎杀的兔子还惊上三分。被人陡然一叫,更是失魂落魄地慌了手脚。待回过神瞧清了喊她的人,她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是鬼吗?躲在这里吓人!”
“我哪有躲啦!分明是琼玉师姐你自己没看着我。”璞玉扬着眉,瞧着她散乱的发,忽然暖昧地笑了,“琼玉师姐是遇着了采花大盗吗?这么慌张!要不就是让人撞破了好事窘得要逃!”
是比那个都可怕的……琼玉变了脸色,突然发难:“哪个叫你这么胡说八道,别以为我平日照顾你,就可以忘了长幼尊卑,对我没大没小的……哼!要是我听旁人说了我半点风言风语,通算在你头上——到时候,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向来与琼玉交好,没想到她竟突然恶言相向,璞玉回过神来,琼玉已经走远了。璞玉心里又气又恨,忍不住一口啐在地上,“呸!在哪里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怕人知道,受了气倒往我身上撒!小人!”
身后的骂声琼玉不是没听到,顿了子却没回头。此刻,她的心里早就被刚才偷听到的事情搅得乱糟糟的如一团麻。她真是没想到一时好奇竟听到这样天大的秘密。如果这样的秘密说出去要死的可不止一两个!为什么要说出去呢?谁会说出去?师父不会说,妙清不会说,她又何必往外说呢?她爱上的是个本该登基做皇上的男人啊!从来都没想过——如果师父真的做了皇帝,她总也会是妃子吧?!皇妃呢?多少女人几世都修不到的福气……
琼玉扬起眉,忍不住笑逐颜开。人哪有一世倒霉的?她的好运终于来了呢!
第七章
十三岁进寿王府,从一个小小的夫人到被立妃封后再成为皇太后,三十年的荣华富贵,她可算是天底下最幸运、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看着面前一群正值青春年华、美艳动人的女人,心里禁不住要感叹似水流年。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美丽过,千种妩媚、万种风情,吸引无数艳羡与嫉妒的目光和先帝如火的爱宠。而那一切,如今想来竟恍惚得如一场春梦——那样不真切……
目光落在素衣女子沉静如水的面容上,李太后微微笑了。她不知道昊祯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早过适婚之龄的平凡女子,但看昊祯看她的那种眼神,真的是对她动了真心吧?这样想就对她卑微的身世多了几分宽容,甚至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把哀家看做是太后,就当做是一个可亲的老人,一个和善的长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