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看她发呆,便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等到妙清回过神来,才发现院子里只剩她一个人。想了一想,也懒得收拾东西,要离去却无意中瞥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角门拐进来。那男人倒是认识的,是林莫派过来帮着师父打点杂事的管事王大郎。这些日子倒也常见他出入,今天却不知怎么地放着前门不走竟偷偷地从后门进来。妙清心生好奇,悄悄跟在王大郎身后。见他进了无名的房间,妙清本来不想再跟去,却因他回过头四下张望的动作犯嘀咕,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跟了上去附耳偷听。
“道长放心,这事儿小人办得是干净利落,绝不会有人疑心到咱们的头上。”
罢听了个头,妙清心里就打起鼓,想走却又放不下。
里面静了会儿,就听见无名的声音:“剩下的东西呢?”
“在这儿。您老人家放心,这药我是按您的吩咐下的分量,城里每口水井我都下了,保证不出两个时辰就有效果。”
“嗯,这差事你办得不错,我自会让林大人好好奖赏你。”无名端起茶杯举了举杯。
王大郎知道是送客的意思,忙端起桌上还没喝的茶,喜滋滋地呷上一口,“小的这就告辞了。”放下茶杯,施了一礼,转身要走时却突觉头晕眼花,脚下软软地迈不开步,心口恶心要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猛然转身,王大郎指着无名,一脸惊惧,“你、你在茶里下了毒!你这妖道——我跟你拼了!”王大郎跄踉着脚步扑上去,却被无名闪身避开,一个没站稳已跌在地上。
“你早该知道做这种事的人通常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无名看着他在地上抽搐,面容扭曲,七窍流血,脸上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淡淡地一叹,却突听门外一声微响,却是妙清惊惶之下发出声音。
妙清要转身逃掉,门却已经开了。无名瞧见她面色微变,在她没反应前已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扯进房里。惊魂未定就瞥见王大郎的尸体,妙清大骇,猛摇着头后退却一头撞进无名怀里。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叫,转身看着无名面无表情的脸。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师父现在已是道教之尊,又得皇上恩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可怕的事?他究竟还要什么啊?!
看着她又惊又惧的表情,无名的心痛了一下,好像有人拿针在他的心上扎了一下又迅速缩回,但脸上却仍是木然,“你真不该跑到这的。”
“是呵!人不该知道太多秘密的。”忍不住再看一眼那具可怕的尸体,妙清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哀伤与怨气,“现在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要怎么样?也杀了我吗?”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原本平淡的声调多了些躁怒,“我该拿你怎么办?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怎么这些日子来却总是和我作对呢?”
“师父觉得我在和你作对吗?”忍不住痛啊!如果真的要和他作对,事情可能比现在还好些吧?她只恨自己为什么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明知道他的心里没有自己却是要不回那早已放在他身上的心。英王说得不错,她的心里有师父;润玉说得也没错,师父是不要她的……就算是此时此刻,在师父眼里,她也不过是在和他作对呵!“我倒希望自己有和你作对,从你要在华山脚下建玄冥观就该开始。不让你招女弟子,不让你喜欢琼玉,甚至不让你下山不让你进京——至少,至少我的心不会像现在这样痛!”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无名看着她流泪的双眼,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他从没想让她痛苦,她在他心中,始终是一种特别的存在。每次看到她,都会在她身上找到少年时期犹存着一丝温情、一丝人性的他的影子。如果说,他还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美好的,那就是她了。就因为不想玷污了那份美好,才会有琼玉的存在。琼玉是可以与他一同存活在地狱的女人,而妙清则是他生命中全部的光与热。但是命运却注定了她因他而伤痛,而他却无法挽回——是不想挽回吧!但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差别呢?终究是会让她伤痛。
沉默的拥抱,是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原来他的怀抱也是这样温暖。她的心竟也可以与他的心这样贴近,一齐跳动和着奇妙的节拍。
“你放心,那些药的分量不多,只要治疗及时,不会出人命的。”低柔的声音让妙清打了个冷战。不会出人命?这就是他要对她说的吗?是保证还是要堵住她的嘴?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妙清只能哀伤地合上眼,任自己陷入那种无力、无奈、无助的迷雾中。
※※※
一场瘟疫突然而猛烈地袭来。
就算是城里身体最硬朗的汉子也手脚发软,体虚盗汗,恶心欲吐,拉稀拉到月兑力,只能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开始只以为是月复泻也不当回事,但拖了两天不见好转去看大夫时才发现原本冷清的药铺已人满为患。各种各样能解毒清火的药涨了一倍还不止。这头哭爹骂娘地骂着黑心的店家,那头咬牙往外掏银子。有些买不起的就只能回家躺着,反正这病来得凶却也不见得会死人,说不定过个两天就好了。
可又过了两天,先是城东的一个老太太突然死了;接着屠夫王老三也死了,撇下半死不活的寡妇哭天喊地的;卖烧饼的老张扔下两个半大的女圭女圭,两腿一蹬也去了……不过一天的工夫,少说死了四五个。这下,所有的人都慌了神,就算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得买药治病啊!谁知到了药铺才知道那些看了病买了药的财主竟也没见好,幸灾乐祸的同时更是怕得要死。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京城里,名医云集,竟无一人看得出这究竟是什么病,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最后皇上派了御医竟也是无能为力。正在绝望之际,人们突然发现昨个儿病得要死要活的乞儿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街头,才知道玄冥观的元一真人果真是精通医术,竟连无人能治的瘟疫也能治好。一时间,满城的人蜂拥而至,就算走不动的人也让人抬了来,把个玄冥观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元一真人倒真是慈悲,不单是赠医施药,还设了粥铺送白馒头。对穷苦百姓好得没话说,就算是那些个大财主捧了黄灿灿的金元宝放在他跟前,他先瞧的也准是没钱没势苦哈哈的老百姓。于是,“活神仙”的名声不胫而走,日后凡是有人提起元一真人也总是毕恭毕敬地称一声“无名仙师”。就连仙师跟前那个看不得人受苦、时不时流泪的妙清师父也成了“活菩萨”,哪还管什么仙佛不同家。
※※※
“你觉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龙昊祯躺在床上,一脸病容。
“王爷还是先吃了药吧,这是玄冥观的小道姑挨家挨户分送的,应该管用。”
“来的是妙清?”见张生没应声,他又笑了,“是我糊涂了,现在她在她师父身边,哪有闲工夫来管我这个外人呢?”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他平声问:“外面怎么样?除了那几个还有病死的吗?”
“王爷放心,这次多亏了无名仙师,京中疫情已得到控制。”
“就是因为他,我才放不下心。”因张生的话,龙昊祯更显烦闷,“你有没有想过,这好端端的怎么单京城里闹起了瘟疫?还有,这满城的大夫,甚至御医都没了法子,偏他一个道士药到病除。什么瘟疫,竟一帖药就见效了!我思前想后,这次的事,就只有他获利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