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叔为一个道士如此大费周折,可见此人必有过人之处。”龙昊祯垂下眼帘,淡淡笑着,午后的阳光投入茶楼,在他温文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金光,越发显得宁静。
这一幕倒让张生记起一事,“对了,何公公也曾到吏部去查过元一真人的事儿。”
“何连长?”龙昊祯抬起头,“他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是母后叫他去问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张生小心翼翼地回着话,突然听到街上喧哗之声——
“你这无赖,分明是你先欺负人还敢说人家偷你的钱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啊?!”是一个女子。
眼见龙昊祯挑起眉,张生忙几步走到窗前。却见大街上围了一圈人,隐约见着里头围着的一边是一位华服公子和几个家丁,另一边是一个怀抱琵琶、掩面低泣的素衣少女,而旁边高声怒喝的竟是——皱起眉,张生回头道:“回王爷,是冯将军的二公子和前些日子的那位道姑。”
“道姑?”怔了会儿,龙昊祯终于想了起来。那个静得像一摊水,荡不起一丝波澜的女子,那个不懂音律却听懂他箫声的道姑。虽然一向讨厌嘈杂,他还是信步踱到窗前。
“大家来评评理,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呢?分明是这个无赖仗势欺人,见色起意,却还要说是这位姐姐偷他的钱袋。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璞玉大声嚷嚷,心里气得要命。这是什么世道?她这个打抱不平的在这慷慨陈词,而那个苦主却还在那边哭个不停,连半句话都不说。瞧瞧这满大街的人瞅她像瞅怪物似的!难道做错事的人是她吗?
先仰天嘿嘿笑了两声,做足了坏人该有的讨厌神情,冯二公子笑着拍了拍巴掌,“说得好!我冯二打出生就真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这么骂我的。行!被味!”食指轻佻地上撩,还没模到光滑的小脸蛋,就先被人打了回去,“嘿嘿,公子我有过不少女人,还真是没碰到过道姑,今个儿倒可以开开眼啦!”
“王八蛋!”脸气得通红,璞玉真是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或是拿石头砸破他的头。什么狗东西!要是她还没当道姑那会儿,哪能让这种大少爷在她面前威风。好歹她也是王家集的小霸王啊!
“公子请自重。”虽然不喜欢璞玉爱闯祸的莽撞性子,但这次妙清却完全站在她这头,“贫道看公子衣冠楚楚,当也是读过书的斯文人,什么是非礼勿言,该是知道的。”
“非礼勿言?跟你们还讲什么礼不礼的?”瞥着她冷淡的面容,冯二有几分恼羞成怒,“道姑!说得好听——女冠!说白了不就是侍候道士权贵泄丹毒的工具吗?男女双修?!我呸!比婊子还不如……”“啪”地一个耳光甩在脸上,他还以为是那个哇哇叫的小道姑,抬起头却见那年长而沉静的道姑紧捏着双手,微微颤抖着,脸上却是一片艳红,平添了三分妩媚。为那突现的艳色怔了一下,他猛地跳起来,“你们这群王八蛋都是干吃白饭的吗?本公子让人打了没看着吗?”
看着了,可也不能怪他们一时疏忽,都在这头按着像头小母老虎的小道姑,谁曾想那边的竟先动上手了。一群喽罗嘀咕着上前抓人。
妙清退了一步,仰首道:“公子可想清楚了,咱们可是玄冥观的女道士。”
“玄什么玄啊……”冯二掳胳膊挽袖子地喝着,那头突然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真的假的?来头大?难道还大过老子?”他瞪着眼睛骂,其实也有些忌讳。冷不防有人在后头拍他的肩膀,“谁呀?”吼了一声回过头却变了一张笑脸,“哟!这不是方五哥吗?真的……该死该死,我这就上楼去给王爷请安去!”
“不用了!”方五冷着一张脸,“王爷叫你滚!”
“是是是,我这就滚。”冯二赔着笑,灰溜溜地要走却被人挡下。
“王爷要你滚,你没听清吗?”
“听清了听清了……”苦着脸,冯二慢慢趴,肥嘟嘟的身子在地上像球一样滚了几下。
“哗!厉害!”璞玉看看那去远的冯二,拍着手一脸佩服地瞧着那冷面汉子,“喂!还真没想到你这家伙还这么厉害呢!”
方五也不看她,只对着妙清道:“我家公子有请。”
“咦?”心一跳,妙清抬起头,隐约看见茶楼二楼上半掩的窗后,一个青年对她微微颔首,“你家公子是——”应该是个很有势力的人吧?要不然也不会让那恶少落荒而逃,听着好像是个王爷似的。
“你管他是什么人!好歹算是救了咱们,也该去道个谢。”璞玉不耐烦地道,再瞧瞧她的手,“不疼吗?真还瞧不出你也会打人呢!”
让她一说,妙清才觉出手上的痛来,揉了揉却只是笑笑。
进了茶楼,璞玉要跟着上去,却被方五挡下。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是要去谢你家主子耶!”
“我家主子只请了那位师父,不是你。”
一句话哽得璞玉无话可说,要下去又不甘心,忍不住瞪着他低声骂了一声:“狗仗人势!”
茶楼本是喧哗热闹之地,但这二楼却是出奇的静,甚至整个二楼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曾有一面之缘的白衣文士,另一个大概就是那位王爷了。妙清恭敬地施了一礼,抬起头,对上那对默默看她的眼眸,却不觉怔了怔。方才在外面瞧得不是很清楚,现在在近处一瞧才知这位王爷如此俊美。若非那双隐有锐光的眼睛,还真显得有些女气了。
“这位是英王。”张生笑着说了一句,人就退了下去。
妙清倒是吃了一惊。原来竟是皇上的亲弟,有“皇室第一聪明人”之称的英王——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人。
“师父是来自玄冥观?”龙昊祯含笑问了一句,“尊师可就是那位刚刚受封‘元一真人’的无名道长?”
“正是家师。”
妙清人显得拘谨,话也答得谨慎。龙昊祯问了几句得到的答案却没一句满意的。最后他索性问:“听说元一真人很得福王的宠信。”这样总算是说得很清楚了吧?龙昊祯笑看着妙清,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她答话,她整个人似乎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飘到了九霄云外,让他抓都抓不回。那样沉静的神情让龙昊祯不觉近了近身。这就对了,她本就是淡若秋云、静如止水的女子,若不是真的逼急了,怕是连话都是懒得说的。
“王、王爷?!”抬头时叫突然靠近的脸吓了一跳,妙清不自在地移了移身。不明白这位英王到底是想怎么样,若是想从她这探听什么,那可真是找错人啦!
“怎么?你怕本王?”因她的惊慌,龙昊祯忽然有了挑逗她的兴致。
“不是……”妙清垂下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看着她沉静的面容,龙昊祯笑了,淡淡地问:“本王的箫你可带在身上?”
“没有!”自从上次琼玉在师父面前说起,她就把那管箫锁在箱里……蓦地抬头,记起师父那时古怪的神情、含糊的言语,妙清禁不住满月复狐疑。难道师父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她遇到的那人就是英王,甚至预见了日后的再次相遇?
“真是可惜,还以为可以再为知音奏一曲……不如你明天带箫来——我等你!”
呀!妙清呆了一下,心里乱成一团。这算什么?真把她一个粗人看为知己还是……目光扫过他脸上温和的笑,妙清猛地起身,“贫道先行告退。”说罢,便逃难一样地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