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愔愔摇头,“不。妒嫉是人类的天性。如果你不妒嫉,只表示你根本不在乎他、不爱他。”
杨贵妃幽幽一笑,“你尝过妒嫉的滋味吗?”
“有。”林愔愔咬住唇,手指轻轻抚过左手长掩的袖。那道难以消除的伤痕——多少爱恨情仇!“妒嫉曾如蚁噬心,是我心中挥不去的阴影。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妒嫉了。”
“因为你不再爱他?”
“不,是情到深处淡如水。我只要知道他过得快乐,就已经足够了……”
杨贵妃看着她,皱着眉,“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是真心话了。”林愔愔笑起来,“其实,只要你想开了,看淡了,就会得到内心的平静与快乐。”
“说起来好轻松……可是,做起来却好难。”她望着嬉笑的宫娥,幽幽一笑,“看那些女孩子,她们现在虽然有些寂寞,但过几年就可以自由。而我,却注定一辈子困在这深宫里。”她转身,“愔愔,留在宫中陪我几天,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林愔愔点头微笑,心中却溢出淡淡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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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夜已深,昭阳殿上却灯火通明。
林愔愔望着官员中对她含笑点头的杜白石,只觉恍惚如梦,深为杨贵妃的安排感动。她在心底幽叹,一时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三郎,你看愔愔可如臣妾所说一般?”杨贵妃媚语如丝。
“民女林愔愔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愔愔偷看着风流天子。只觉他不过是身渐衰弱的老者,除了偶在眼中闪烁的睿光,全看不出传说中的英明精悍。
“赐坐。”唐玄宗笑意满面,“朕定要听听爱妃口中的仙乐。”
看着精通音律的唐玄宗,林愔愔心中一动,再难压抑突起的念头。
她深施一礼,笑道:“愔愔献丑了。”
琴声乍起,令人仿佛置身于元夜繁华的街头。花灯齐放,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携手看灯的人儿笑语连连,看满街游人,夜市风光,满心欢欣庆太平,盛世繁华无限。然而,就在欢乐的最高潮,琴声突变,如繁华过后,灯火阑珊,曲终人散,诉不尽的凄凉……
琴声停歇,唐玄宗皱起眉,“尾声过于凄凉了……”
杨贵妃扬眉,娇笑,“虽然有些凄凉,却更令人回味。杜卿,你觉得呢?”
深深看一眼林愔愔,杜白石恭声应道:“是。”
唐玄宗皱眉,仍觉胸口发闷。
林愔愔抬起头,淡淡道:“繁华终有尽时……”
“你说什么?”一句话令唐玄宗更感不悦。
“天道忌盈,人事惧满;月盈则亏,花开则谢;否极泰来,物极必反;不持盈,不履满,莫使后人哀前人……”林愔愔幽幽笑着,不看唐玄宗渐变铁青的脸色。
“林愔愔,你好大的胆子!”唐玄宗怒喝,尽现王者威仪,“居然暗嘲朕昏庸无能!诅咒大唐皇朝盛极必衰!”
“三郎莫要生气。”杨贵妃挽住他的手,“愔愔不过用古语解释琴意罢了,你何必动气呢?”
“琴意?”望着杨贵妃盈盈笑脸,唐玄宗面色渐霁。
“玉环觉得愔愔说得很好呀!娓娓道来,不但使听者了解曲中含意,更对人生深有感悟……”
“爱妃喜欢就好。”深深看一眼平静如水的林愔愔,唐玄宗终于放下心中疑惑。是他多心吧?像那样一个弱质女流,怎么敢当着他这一国之君对朝廷冷嘲热讽呢?
杨贵妃看着林愔愔,淡淡道:“夜已深了,就烦杜卿送愔愔一程吧!”
“臣遵旨。”杜白石望着林愔愔,眼神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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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的胆量这么大!”杜白石望她,不禁苦笑,“原来,我真的从未了解过你……”
自车窗看璨灿的星空,林愔愔绽出笑容,“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并不能表示我的胆量很大呀!”
“刚才——你差一点就丢了性命。”杜白石深深地注视她,“难道你一点都不怕吗?”
“我……”林惰情没有回答。该怎么回答?她能告诉他她不害怕是因为他就在她身边吗?而她所说的话,也不过是为他而说……
她不能说,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其实,她是一个很自私的女人。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民族大义,百姓疾苦。再悲惨、再痛苦的事都离她很远,她没有心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付出她的感情。她只希望能够抓牢眼前身边的幸福与快乐。不论是她的亲人、朋友,还是爱人,她只要她们能够幸福快乐,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愔愔。”望她轻愁一片的眸,他的声音不觉放柔,“我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你……”
林愔愔微笑,上抿的膳角有丝嘲弄。了解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最想的,所要的,只是他的爱!
爱,说来很简单,可是,终其一生却也未必能拥有一段刻苦铭心、无怨无悔的真爱。
第八章
天宝十三年(公元745年),十日。
艳阳高照,繁华似锦。
林愔愔曾听人提过皇家出行的气派,但亲眼见时仍感震动。
车马随从数千人浩浩蔼蔼延绵数里,远远望去,五色烂漫、灿如万花。遗弃于路的绣鞋玑珠,香闻十里。穷奢极欲、令人叹而观止,即使是梦中,恐也无法如此享受。
斌妃与君同车,陪侍不离。秀发如云,宫装罗纱,姿态美艳亦高雅,单只这万种风情,三千丽人,已无人能比。
虢国夫人与韩国夫人身着罗衣,酥胸半霹,珠玉满头,娇媚撩人。
因贵妃首肯,旋姬亦得以随行。但旋姬对中原的繁华赞不绝口,并未令林愔愔开怀,因为她很清楚繁华背后的阴霾。
开元之治已成过眼云烟,大唐再也无法回复往昔盛世。这虽然只是她自己的看法,但她却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骊山行宫,温泉水滑……
远离嬉闹欢笑的人群,林愔愔独自漫步花间,任思绪如云悠然去远。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停下脚步,惊异地看着播曳的花枝,不解花丛后的碎声。
“是谁在那儿?”她问,走近几步。
“你又是什么人?”一声娇喝,一只纤细白腻的手拨开花丛,露出一张娇媚似水的花容。竟是娇纵诡秘的魏国夫人。此刻竟眼波粼粼,气喘微微,头上衣上沽满了花瓣与碎草。
“虢国夫人。”林愔愔后退一步,施礼,眼角瞥见一紫衣男子背对她抽身离去。想起京中盛传的绯闻,她不禁脸泛红霞。
“原来是你呀!”虢国夫人笑睨着她,理好凌乱的云鬓,仍是文雅娴静。仿佛与林愔愔只是偶遇笑谈,而非被撞乱艳情。
斜睨羞红满面的林愔愔,虢国夫人放荡地笑起来,“原来你真的是毫无情趣的木头美人,怪不得留不住你那风流夫君的心了!”
林愔愔咬咬唇,抬头望她,“如果夫人无事,民女就先告辞了。”
“这样就要走吗?难道你能在昭阳殿上慷慨陈词,却受不得几句话吗?”虢国夫人走近她,吐气如兰,“本夫人可是是在好心教你及时行乐的乐趣呀!看看你这一脸的寂寞、忧郁,还真是让人瞧着可怜。让我教你个乖吧!男人是不会喜欢一具空有美貌、没有情趣的躯壳的……”她笑,仿佛最圣洁的贵妇,嘴里的话却是放荡得令人脸红,“记着我的话,如果你有一天能勾引到男人。不妨也尝尝花间作乐的滋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