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卧病在床,虽然难过却怨不得人,只能怪她自己不小心。
郎中说她:“外感风寒,内伤湿热,需静养调息。”
红纱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自己想不开,便是大罗金丹也无效。”
病中,伊春儿亦来数度探视,问的最多的却是:“公子还未回来吗?”
她却只能苦笑。她心里很清楚伊春儿名为探病实是等急了来探消息的。而她与她共同等待的那个男人却似不归之行云,远逝之长风,全忘了还会有人念着他挂着他等着他吧?
那日林唯文造访,她抱病而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只瞧林唯文乍惊续怒的神情就知他已了然于胸。唯文没多说什么,只临去时却让她“放心”,想来他是存了去找白石的心。
丙然,那一夜她的丈夫回来了,但怀里却拥着别的女人。自此之后,他的人是夜夜归来,怀里的女人却也一日一换。她黯然魂伤却无可奈何。
红却冷冷地道:“早点儿死了心吧!这世上寻夫的孟姜多得是,情伤荀倩可是少见。”
虽然苦笑,她也知红纱的话虽冷,却也是为了她好。是呵!这世上寻夫盂姜多,情伤荀倩少。又有几人能像那三国魏人荀倩般情深意重?妻在时,以冷身慰热病之妻;妻亡,叹曰“佳人难再得”。不哭而神伤,未过数月便亡之。
她渴望却不奢求白石亦能那般待她,但只在她生前怜她、爱她、惜她、护她,她便已欣慰满足感动,又何需以死相随相伴?只可惜,这样的愿望也可能只是一个不能完成的梦。
一阵阵的痛自指尖传来,烦燥不安的心却还能稍平。她已极力远远地逃至这向来少人的后花园,却是逃不过踞于心上撕咬的嫉妒。
天色将明,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正渐渐黯淡。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却没有动,只悄悄以袖掩手。杜家的人向来晚起,便是下人亦不会此时到后花园来,想必来的是那个和她一样坐卧不安的伊春儿。
“姐姐又是一夜未睡吗?”伊春儿走近,笑容永远都是甜美而讨人喜欢,“何苦为了那些贱女人作贱自己的身体呢?”她柔柔地叹息,近了扶住她,“春儿送姐姐回房休息吧。”
林愔愔一笑,也知她又要说什么,却依旧以沉默无言相对。
“那些贱女人呀!个个都是又骚又荡的狐狸精,狂得跟什么似的。倒像是真的飞上树头变凤凰了!唉……”一叹,伊春儿又道:“她们瞧不起我辱骂我也算了,竟然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就实在是太可恶了。姐姐你太柔善就让人以为是好欺负的,就像昨天的那个叫什么‘花’呀‘红’呀的,就差没当场演上一出‘泼妇骂街’了!”
眨眨眼,她盯牢林愔愔平和的笑,终于说到重点。“我要是姐姐,就是不把她们乱棍打出杜家,也要把她们骂得狗血淋头好出出这口恶气呀!唉,可惜春儿什么都不是,根本就没有能为姐姐出头的名分……姐姐!”
她正待再说,却突有人打断她:“依我看要先扫地出门的不是那些女人,而是你伊春儿姑娘吧!”
含恨回头,伊春儿冷睨着突然出现的红纱,眼中俱是怨毒之色。
红纱却似全然未觉,只上前扶住了林愔愔。“少夫人,您出来是为了散心,何必又听那些无聊人说的无聊话呢?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咬牙怒恨,伊春儿的脸因怨恨扭曲越发显得可怕。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她只嘶声喃道:“你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作对吗?真当姑女乃女乃是怕你吗?哼,大家走着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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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虽然七月天还不是很热,但若非万不得已,她还真不想跑这一趟。拭去额上微汗,她将香帕捏在手上,向对面过来的两个丫头笑了笑。这些家伙以为她是永远都飞不上枝头变不了凤凰呵,居然敢这样对她。看等她成了杜家的如夫人后怎么收拾她们。款摆腰肢,她理好面上轻纱,径直往厨房去。早知此刻那可恶的红纱会在厨房,正好趁着左右无人来个了断。
浓重的药味熏鼻,她掩鼻而人,冷冷地瞧着半蹲在火炉边的红纱。
皱了皱眉,红纱慢慢转过头去,见她转瞬间脸上浮上笑意,不禁冷笑:“难得呀!伊春儿姑娘竟会大驾光临,难道不怕油烟熏了明眸、淡了香肌吗?”
伊春儿只半眯了眼,笑道:“我是看红纱姐姐为我煎药辛苦才来瞧瞧的。”
红纱一笑,讥诮道:“不必那么近乎,我可没你这么好这么能干的妹妹。而且我也没少夫人那么的好心肠,你的药是那些小丫头煎的,我不会傻到去伺候一头‘中山狼’的。”
脸色难看到挤不出一丝笑,伊春儿嘲讽道:“窘我,骂我,你很过瘾是不是?真当自己是身家清白的大家闺秀吗?还不是跟我一样是个让人玩的烂货!”
“啪”的一巴掌甩出,红纱迫近,全无笑意的脸上冷森森的,叫人害怕。伊春儿捂着脏退了一步,几乎被台阶绊倒。勉强靠在门上,她难免有丝怯意,”你要做什么?”
红纱低低一哼,“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随人欺辱而不知反抗的。你千万不要老眼昏花把我错看成是少夫人了。”
“欺辱?厂伊春儿一挺身,突道:“我哪儿敢欺辱你这女霸王呢?今天我不过是要给姐姐讲个故事罢了!倒不知姐姐是否也听过洛阳城里有一座‘怡春楼’?”见红纱身子一僵,她媚笑再生,“听说那‘怡春楼’上酒池肉林,美女如云,乃是洛阳城中第一销金窟。甚至在楼上匮额还有当代名家所题的‘红杏闹春’四个字。那‘怡春楼’的老鸨却是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之人,因怕手下的姑娘不堪凌辱挟私潜逃,便在每个姑娘身上都刺上一朵红杏。这样即便跑了也会认得出来的……”瞥见红纱阴森冷诮的脸,她强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曾在姐姐身上见过一朵红艳艳的杏花哩!”
红纱抬起头,远比任何一个突然被人揭穿隐私的人要平静许多。“你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我一个弱不经风、无依无靠的女子,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我还能怎么样呵!”伊春儿娇柔柔地笑着,“只是我这个人一向不太喜欢有人跟我作对。若是红纱姐姐还是瞧着我不顺眼硬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的话,说不定我一害怕就说溜了嘴,把红纱姐姐的秘密不小心说了出去……”
“你想要把我的事说出去是吗?”红纱冷笑,“你以为我是个会受人胁迫的人吗?”
“我也不想做伤害红纱姐姐的事。但若红纱姐姐不念咱们姐妹同是天涯沦落人,硬要把我逼得无法立足的话,我也只能说出去了。”伊春儿歪着头笑道,“自然,这些话我是不会去告诉公子,他太风流了,知道这事儿说不定反而会对你有了兴趣;我也不会告诉少夫人,她太善良,说不定被你胡诌几句就满脸的泪了;我只会去告诉那个古板的杜老太爷,他那个人一向冷酷无情,若真是让他把红纱姐姐你赶出杜家,落个沿街乞讨的悲惨命运,可真是春儿造孽了……”
她得意地娇笑,却见红纱一脸的若无其事,不禁稍怔。“我说红纱姐姐,你还是赶快向小妹我求和,来个皆大欢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