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闪,他终于是笑不出了。“我不得不再说一次——你的确是很聪明呵,娘子!”
她的笑涩涩的,“如果我真的聪明,就不会有痛苦了。”只有世上最聪明的人才会有可断情丝的慧剑。
她的凄伤,杜白石没有听出,或压根就听不出,又或是听出却故作听不出。反正,他只笑着看她。“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儿?”
“知道得不多,但也不算少。至少可让我知道如何面对你的逼迫。”对他的了解就是她手中的筹码,以此一博来赢取他的爱。这可能是生性子和无求的她今生惟一的争斗吧?
“逼迫!现在到底是谁在逼迫谁呀?”他猛地拉住她的发,迫她的脸向后仰起,“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逼迫?相公我是很乐意示范给你看的……”对上一双悲伤却无惧的眼,他微怔,终于放开了手,“看来你不止是聪明,还很有胆量呢!”
发根、脖颈都在痛,她却只淡淡一笑,“不是妾身胆量大,不过是知道相公绝不是那种会打女人的男人。”
“是吗?你这样认为?”杜白石漫不经心地道,“老太爷到底是怎么吩咐你的?装可怜扮委屈不成就来强硬的,反正我又不能真的休了你。只要你得到了我的心,再来劝我来个什么狗屁的一笑泯恩仇,就皆大欢喜了对吗?”
哀然一笑,她无力地叹息:“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相信我?难道你真的没有自信会令一个女人真心诚实意地爱上你吗?”
“真心实意地爱上我?你是想暗示说你爱我?”杜白石冷笑,犀利地道,“为什么爱我?爱我什么?”
“那一首《将进酒》,那燃着火焰的目光……”她喃喃自语,他却听得含糊不清。瞥一眼他迷蒙的眼,她苦笑,“爱就爱了,哪儿来的什么目的?”可能是许久前的那遥遥一眼,便已种下今生的纠缠。
不耐地皱了皱眉,杜白石冷冷道:“你听好了,我已经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你最好亲口去对老头子讲清楚,要不然——”
她婉然一笑,温言道:“要不然——怎样?难道相公现在不是在逼迫愔愔吗?”
他冷哼一声,只道:“你也是个聪明人,事情自己看着办好了……”拂袖而去,他在门前忽回头道:“忘了知会娘子一声,从今夜起为夫便搬去西跨院与伊春儿比邻相居,也好了慰相思之苦……”
他笑着离去,瞬间瓦解了她强装出的精悍。缓缓伏下,木几的丝丝凉意紧紧地贴着面颊,惟一热的是她未曾拭去的泪。她是真的付出一颗真心只求他的爱呀,难道这也是穷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的奢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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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杜老太爷就召了她去,只问她是否要把那伊春儿逐出杜家。她知道老太爷是为她好,却只摇头而笑。说到底,伊春儿也不过是个苦命女子,又何苦为了奉与她无关的仇恨争斗而让她卷入更深的痛苦风暴呢?
老太爷叹息,只说了一句:“自己小心了。”
她知道老太爷的意思。就是红纱也不止一次对她说过:“那女人出身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本性……”
“吃了亏哭时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
他们的话她都听在耳里,但转眼就忘了。其实是她故意不记得。伊春儿那个人,即便是明知道她并不似她外表那样单纯可爱,但对着她时却绝不会觉得有一丝的讨厌。林愔愔真的是没见过哪个女人像她这般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只怕就连木鱼石佛都会被她那张可说得天花乱坠的嘴给打动了。
“姐姐,看来这次你又要输了。”
闻言细看,果是又被她吃了大片的棋子。林愔惜只微笑,对胜负输赢全不放在心上。
伊春儿却笑得得意,娇滴滴地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姐姐莫放在心上。”
林愔愔一笑,未曾说话。
缓步而来的红纱已冷冷道:“一盘棋倒算不得什么,就怕你有心要争的不止这一盘棋而已。”
巧目倩兮,伊春儿是知道这平时冷漠,但说起话来却像是刀子的丫头是个难惹的主儿,但她伊春儿又何曾是盏省油的灯呢?当下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委委屈屈地道:“春儿不明白红纱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什么意思?”红纱冷笑道,“大家都是女人,我很清楚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又何必还假惺惺的呢?”
“姐姐!”看着林愔愔,伊春儿越发像只受了惊的小兔,“我知道大家都瞧不起我这样出身的女人,都以为这样的女人一定是放蔼风骚很会勾引男人。但我真的没有做过呀!我真的没想破坏公子和姐姐的幸福,虽然公子曾多次表示要纳我为妾,但我没有答应……姐姐,你要相信我呀!”
“我——相信你!”林愔愔苦笑,只安慰式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相公是个怎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不会趁人之危逼迫你的。”
伊春儿不说话,一个劲地哭,心里却暗自揣度:杜白石的风流,长安城里人尽皆知。原先似她这样的女人是想靠都靠不上边,现在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又岂能错过。何况这杜少夫人如此古板无趣,若她真的成了杜家的如夫人,何愁不得宠呢?说不定很快会当上正室呢。
她这头算盘打得好,那头红纱却冷冷地泼了一桶水。”要想公子看上你,还是等褪了一脸毒瘤,去了一身脏病吧!”
脸“腾”地涨得通红,伊春儿要发怒,但瞧瞧林愔愔又忍了下去。“我自幼无父无母,又被歹人拐卖至青楼受尽凌辱,更不幸染了一身的脏病……像我这样的人原该死了的,谁知几次寻死却又偏偏死不成……幸好老天开恩叫我遇上公子和姐姐,你们心地善良对我又好,春儿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她呜咽断断续续地哭诉,突然跪倒在地道:“姐姐,别说是做婢做妾,就算是让我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做婢做妾?”红纱撇嘴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呀!”急急辩白,她的唇角却分明勾起浅淡的笑。
“你赶快起来吧,我相信你就是。”林愔愔虽一直点头,却觉自己好难面对她,“你先休息吧,我去为你煎药……”不待她们说话,她已转身就走。
“姐姐……”伊春儿叫着,脚下却未移动半分。
“你不是要做婢仆、做牛马的吗?怎么这阵儿倒让少夫人伺候你了?”
扬眉看她,伊春儿捋捋垂下的发丝,冷笑道,“她伺候我是她心甘情愿的,像你这样的一个丫头,就算是再嫉妒也白搭呀!”
“嫉妒?”红纱失笑道:“我会嫉妒你?你有什么好令得我嫉妒的呀?是你这张麻子脸吗?”
“你——”伊春儿怒极反笑,“麻脸又怎样?别说我病好了照样是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就算是我再丑个十倍,公子也一样喜欢。但像你这样没教养、没规矩的蠢丫头可就永远都没人喜欢了!”
红纱也不着恼,只冷笑道:“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究竟是什么鬼样子。哼,我看你是真的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吧?!”
好像被利剑穿透了心房。好恼!竟被这死丫头说中了心事。自从病了之后她真的是从不敢照镜子,生怕看了连自己都会做噩梦惊醒……越想越气,她禁不住挥手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