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庞依菱每天要来上两次,午餐时间来,放学后又来,和两名保镖都熟了,才能任意进入内室。
伍叔替她安排的这间内室,要穿过另一个房间才能进入,一名保镖守在走廊,另一名在外室,四台隐藏式摄影机直接将画面传回总部,并有通话机直接指示,种种防范措施,就是要确保这个团队不再有更多成员牺牲。
但让任京仪懊恼的是,这样也阻挡了她的计画,而要她学汴千赫带伤爬下楼?她不认为心口刚缝合的伤能承受这样的折磨。
她看到庞依菱,立刻挣扎著坐起身,露出灿烂的笑容。
“咦,今天晚了半小时呢!放学堵车了吗?”
庞依菱面颊微红地急步过来。“小心一点,不用起来啦!”
“坐,”任京仪毫不在意地坐直,用手指指床边的椅子,“今天学校怎样?看报上说公演会择日再举行,我这次大概没办法去了,但你们可要记得录影来给我看。”
庞依菱点点头。
“我们预计下个周末再表演一次,我刚才就是去处理场地的事。教务处……有点担心安全问题,所以我们这次会有校警在场。”
任京仪淡笑一声,下次没有她,不会有事的,当然这些不能对庞依菱解释。
“倒楣碰上这种事,反正那个疯子也不可能再来捣乱了,别担心,你们安心唱就好。”任京仪轻描淡写地安抚说。
“那人……究竟为什么要杀你?”庞依菱的脸色有些苍白,想起那天任京仪胸前鲜血四溅的景象,她就全身冰凉。那鲜红在银白的丝衫上染开,如此刺目,她当时差点昏厥,以为任京仪马上就会……
“依菱,”任京仪低声唤她,执起她冰冷的小手,语气满是轻柔的抚慰,“别去想那天的事了,我很好,你看,前几天还摆平的,现在可以坐了,明天搞不好就能下床,没多久我又是完好如初的任京仪。”
庞依菱眼中浮起泪光,任京仪的手好温暖,多么希望能一直这样被握著,守在她身边,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依菱。”
任京仪叹息,修长的食指轻拂过庞依菱的面颊,拭去滑下眼睫的一滴泪珠,多么温柔易感的心灵,她任京仪何其有幸,享有这样真真实实的关怀。
“京仪……”
庞依菱低喊一声,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埋入任京仪的肩头,怕碰到她的伤口,不敢抱她,只有紧紧抓住她的手。
任京仪毫不迟疑,伸臂就将庞依菱拥入怀中,抱坐在腿上,没有理会身上的绷带。
怀中的女孩娇小而温暖,正轻颤著流泪不止,有如一朵含苞的女敕花,盈著朝露,教人看了又爱又怜。
任京仪在庞依菱头顶的细发印下一吻,就在咫尺之处,目睹那样的血腥,也真难为她了。她并不像自己,习惯了刀光剑影,一定吓得不轻。
“京仪……”庞依菱抬起头,眼中满是期求。
“嗯?”任京仪用手指轻梳庞依菱的长发,顺在耳后。
“我能不能……能不能要……一个吻?”那双水汪汪的明眸中,有著说不出的悲伤。
任京仪的手停在她的发鬓上,心中止不住讶异,不只因为她的要求,也为她凄侧的眼神。
“你……以后不会回学校了,对不对?”庞依菱瞅著她低问。
任京仪惊诧加深。“你怎么知道?”
“我……我只是猜想。”她垂下眼。
任京仪不是普通的女孩,她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在那份潇洒不羁的表象下,有一份她模不透的深沉,酝酿著不凡的气势,像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存在於一个迷人的身体中。
她有时甚至觉得,任京仪不像一个学生。
年龄和身分不能造就一个人,内心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本质。她总觉得,任京仪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一个她和方玉璃都不能触及、也不会了解的世界。
枪案的发生使她更确定,一定有什么原因……也许,任京仪和帮派有什么牵扯,也或许她是黑道中人?
庞依菱并没有因此畏惧她,而是为她担惊受怕,担心她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危险。
扬睫望著任京仪,“我在你手术成功以后,和方玉璃谈起你,我问她你会不会打算转学或休学,她说……很有可能。”
任京仪平静地看著她。
“发生这样的事,还是换个环境,避避风头得好,免得再为学校带来麻烦,反正也只剩一学期了。”
庞依菱想想也是,但一想起再也不能天天看到她那充满力与美的身影,不能再有一接近她就觉得自己活起来的悸动,她就伤感不已。
“我不想要强人所难,”她嗫嚅著,“但如果……如果以后再也看下到你,我……我希望你能……能吻我,就算……一次也好,如果你不觉得……太恶心或……”
晶莹的泪水涌出细致的眼睫,滑下晕红的双颊,落在任京仪白色的绷带上消失不见。
“傻孩子!”任京仪轻轻支起她小巧的下颚,手下所接触的那种滑女敕,没有让她眩惑,但触动了她心中的一角。
这个女孩是这么的好,她不能不被她深深地感动。
未来的岁月,会是哪一个男人或哪一个女人,有幸得到这一颗心?
“怎么会是强人所难?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任京仪轻声责备,“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对,知道吗?”
她微笑,俯下头来,吻住庞依菱。
她的唇,也是不经人事的,而她一点也不后悔将初吻给了庞依菱。
虔诚地贴印上双唇,她感觉庞依菱的唇在颤抖,那停不下的温热泪滴滑入四片最纯洁的唇瓣,她轻吮著,将这份挚情记在心底。
庞依菱颤抖得如风中的羽毛,觉得心中满满的幸福,就快要溢出来了。
“谢……谢谢你。”泪水不断滚落,沾湿了任京仪的绷带和宽松的白袍,但庞依菱的脸上带著微笑。
任京仪用衣袖为她把眼泪拭乾。
“不要对我说谢谢,嗯?”将她的脸颊按在肩上,任京仪的眼神遥遥望向窗外。
有一部分的生活,将被迫结束了。
她不愿把危险和黑暗带入桃花源中,这些女孩,理应享有平静无忧的生活。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另一个吻——
那个没有真正触及唇,却撼动她整个人的吻。
不同於这个甜美圣洁、温柔赠予的吻,而是一种让她倏然有了领悟、惊觉到某种重大改变的吻。
必闭了一个生活,正意味著将开启一个新的世界吗?
两次从死亡边缘被拉回,她也不同了,她可以清清楚楚地体会到。
但那个最大的变数,仍是她掌握不住的,那个只在阴影中来去的男人。
***
明亮的卧房里,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任京仪飞快输入资料,不时停下来蹙眉深思。
那个杀手的身分被保护得很好,经过重重关卡才终於探查到,显然又是王应德的势力。
那男人绰号黑仔,混过一些帮派,还干过佣兵之类的工作,替人操刀。
不过嗜好杯中物是他最大的弱点。警方的验尸报告被任京仪探入,发现他中枪而死时,血液中酒精浓度极高。
王应德不会任由人醉醺醺地办事,黑仔的杀手名声必须靠成功率来维持,不可能要务在身还去喝酒。
那是有人特意灌他酒?
任京仪搜调警方记录,在现场封锁后,学校四周并没有查出停放的车辆中有任何可能是黑仔的代步工具。
计程车?或是有人专门接送?黑仔一定计画趁乱逃走,身上有枪,他不可能混在现场的观众中留下来看残局,以免被警方封锁后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