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蕴蓝环着手臂蜷缩肩膀,韩楚把外套月兑下来给她披上,轻声征询:“走吗?”
“啊。”蕴蓝应过,站起身。
两人顺着湖边慢慢向前走,月光折射得粼粼波光亮得耀眼。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韩楚说:“你看那边。”
在不远处,湖水上浅浅露着许多错杂的石阶,湖水被风吹动,它就被水吞下去;过一忽儿,又浮上来,像是一条路,通向碧水湖中间与陆地分隔的亭子。
韩楚搭手在额前望那边,“水中亭呀。”
“……”蕴蓝的目光从亭子缓缓落在石阶上,看着它们被吞下去,浮上来,忽然说:“去亭子里吧。”
这是今天出来后蕴蓝的第一句话,韩楚怔了怔,说:“好。”反正都会游泳,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有问题吧。再说,就算会出危险,只为了这是蕴蓝今晚说的第一句话,自己也无论如何不会拒绝。
“小心点。”
蕴蓝撩起裙子,踏过石阶,落步无声,仿佛从水面滑行而过。水波在她的碎步下泛起涟漪,淡淡扩散开来。脚下些微渗着水的寒气,在这夜里格外让人清醒。
我并不是相信了芊离说的传说而要尝试。因为水气而格外清醒的蕴蓝,望着水中自己清冷而瘦削的俏丽容颜,冷冷地想。
因为跨过几道石阶并没有沾湿衣服,就以为可以得到完满,那种事情不是太可笑了吗?人们把自己的心愿寄托在神灵身上,然后加以祈祷,欺骗自己。
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小说,名字叫什么潭记事。讲的是拼命挣扎存活的村落里的人。因为看的时候年纪大小,记不分明。故事中间讲过求子的庙,每年来上香的女人络绎不绝。男人不能进去,女人自己去。有的女人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要求下次一定再来;有的女人进去了,出来后眼睛里含着泪,一生再不愿来。
原来庙里掌事的男人老了呵,庙里的求子菩萨突然就不灵了。女人怀不上孩子,香火也少了。
后来来了年纪轻的新男人呵,来过庙里后怀孩子的女人又多了,香火又盛了。
当年看小说才五岁,不通人事。再大点,也没感想,只淡淡地说,怎么这么笨的一村子男人女人?
直到今天……踏过这石头桩子,心里才悟了:那不是笨。谁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谁想不明白一个求子庙里为什么只有身强力壮的好看男人?
想要个孩子,非得要个孩子,哪怕不是自己的种,那就当是菩萨借了婆娘的肚子生出来!庄稼人要营生,要劳力,哪里有工夫管偷情和通奸的区别!
人就是这样欺骗着自己才活下来的。说是迷信也好,说是愚昧也好,自己还不是在踏过这象征完满的石桩子时候,不知不觉中刻意留心脚下,还是生怕会湿了衣服?
想到这里,牵扯嘴角,蕴蓝苦涩地笑了。
眼看到了亭子边上,她抬腿往上面走,还没来得及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就觉得脚下一滑,身不由己地往旁边倒过去。
“你……”韩楚猛地吃了一惊,明明看她在前面稳稳走着,怎么突然就倒了?来不及多想,伸手去扶。
“小心啊!”
“哗”的一声,溅起好高的水帘子。终究是没来得及,反把韩楚也扯进去。原说这一倒,多半要淹到湖里面;真要倒了,才知道这靠着亭子的一块,水浅得要命,也就淹到小腿的样子。
韩楚坐在水里,吐了口气,“还好。”
“还好?”蕴蓝小声重复,眼睛怔怔地看那咫尺的亭子。
韩楚这才发现蕴蓝的脸色煞白,忙不迭抓了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的手冰凉,立刻从韩楚掌里挣扎出去。蕴蓝看着近在眼前的亭子,心里想,我是不信什么不沾湿衣服就能圆满的,我是不信的——可,为什么我就不能不沾湿衣服地走过去?为什么就不能?
就差这一步,竟然是自己先掉进来,竟然连带着他也摔进水里!
终究两个人都湿了——怎么能够!
心里仿佛打翻了一只五味瓶,五味陈杂间不明白该露出什么表情,眼睛里居然又蓄了水!蕴蓝猛地合上眼睛,狠狠用手拍过水面,把头发也溅得湿漉漉。我这没出息的!还要为他流多少泪!
脸上刹那一片湿润,哪里分清水和泪。蕴蓝低着头,原先就很苦的笑,更是带上凄楚。终究是连骗自己也不行,终究是该分开。
她听到韩楚在身边站起来,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反而抱起膝盖,把头抵在膝盖上。
蕴蓝轻声说:“你走吧。”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觉得水气真是寒得沁人哪。
“……”
“你若有梦想,你就去追。我终究不是够强的女人,没办法和你一起追逐你的梦想,也没办法把你从摩托车那里带过来。所以你走吧。”
“……”
“既然不能顺从你,又不能改变你,那就没有完满。你在我身边要逼疯我,总有一天我要恨不得亲手结束你才好。与其不明不白死得无聊,你还不如把命赌给自己的志向。”
蕴蓝重复:“所以,你走吧。”
不要再见面了。她合上眼睛,仿佛听到许久许久前两人嬉闹玩闹的声音。那些声音时而真实时而虚幻,正逐渐离她远去。
到了24岁,终于能对自己的心结做个了断,从此少年时代真正远去。毕竟,即使那个人从昏迷中醒来,失去的三年亦无可挽回。
心就这样沉下去好了。她想。
水波动在身边,韩楚俯子,轻声地问:“你是不是在许愿?”他没有等蕴蓝的回答,“你是不是许了愿,要不沾湿衣服地过这湖水进到亭子里?”他握住蕴蓝的肩膀,强迫她抬头看自己那同样沾了水渍,漂亮而再没有笑的脸。
蕴蓝说:“如果没有掉进水里比较好。据说。”然后对韩楚笑了。
那个笑容一闪即逝,苍白美丽得让人心碎。
“那么掉进了水里又怎样呢!”那个人说的不是问句。没有征兆地,韩楚猛地横抱起蕴蓝,用有力的手禁锢她所有可能的反抗。即使衣服湿得那么厉害,衣服下面的躯体还是活着,年轻着,接触得那样亲密。
他的语气好似挑衅:“反正我不松手。那亭子那么近,我要进去我还是进去。就算身上湿了,就算真有什么诅咒,往前走不就好了!”他的脸真的已经是成熟男人的脸,他的语气是那样霸道,“你休想我放手。”
蕴蓝听他说,垂着眼睑。她温柔地蜷曲手指,在韩楚胸前划过,笑得无谓,“你的梦想,你要摆在哪里?”
“……摩托车是我的梦想。”韩楚柔声说,垂下头,亲吻蕴蓝的脸颊,细细密密地吻过,终于不能不把心底最重要的话说给她听:“可是,你也是我的梦想。我对摩托车如何难以割舍,我便怎样无法离开你。”
蕴蓝猛地哆嗦了,然后用手臂紧紧抱住了她的爱人,把头抵在他胸前,哭了。
我早该告诉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早已是我的梦想。
他终于碰触了蕴蓝的唇。你我注定一生纠缠……唇齿在用行动表明。是这样渴求彼此,眼神交会瞬间开始。
他们在月光怀抱中的碧水间深吻,树与藤无法分离。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喂,你好,我现在不在,有事请留言。”
“喂,你好,我现在不在,有事请留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如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