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灯光忽明忽暗,照得人脸色阴晴不明。霍紫笙坐在原犁雪旁边,想,他高了,也长大了,和我一样。她无声苦笑,突然幽幽地说:“小时候你很喜欢彩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排了许多灯光看它们闪烁,然后向阿明请教做漂亮彩灯瀑布的方法。你们两个人都那么小,自己研究,还不放家人特地延请的专家进门,搞出了好大的动静,差点炸到人。等撞开门,伯母看到全身漆黑昏过去的你,被吓得都要哭泣,可你一睁开眼睛,却当即大叫,好脏啊,我要水,全身都是药水味!”
原犁雪破例没有因为被揭短而生气,想起似乎很遥远的童年,想到旁边的是童年的伙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恍惚。他注视着前方,“你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每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楚,仿佛刻入心底。”
“呵呵,我记得我做过一只彩灯拼镶的孔雀给你。那之后就懒了,到现在为止没有再对制作有过兴趣,还记得吗?”
霍紫笙幽幽地说:“怎么会不记得?它一直在我的枕边,从来没有离开。”
“……”那女孩子很冷吗?声音是那样虚无或者说,绝望?
霍紫笙望向原犁雪,轻轻问:“你现在经常说着话就沉默了,是讨厌我了吗?”
“不是。”
“你送我孔雀的时候说,”霍紫笙停顿了,随后开始艰难地重复当初的约定,“没有意外的话,将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
“果然还是讨厌我吧,又在沉默。”
“只是不知道怎样回答。”
“那么对于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重要的朋友!我那个敏感又坏脾气的童年,惟有的两个朋友之一,我怎么会讨厌你?因为你和建明,我才稍微得到了些正常孩子的回忆。虽然我一向不会说话,其实我是感激你们的吧,觉得你们很重要,真的。”原犁雪平静地说,目光在路边的高层建筑上略一停顿,那顶上的彩孔雀真漂亮呵,可毕竟,车子驶过了也就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即使那么早相遇,也觉得是重要的人,但……还是不行吗?”霍紫笙哽声说,觉得眼泪就要流下来。
“你在说什么呀?”他已经清楚地听到旁边那重要的童年伙伴低声呜咽了。
她低声说:“关于我对你,我对你……”
“你是当真的吗?”手不自觉地加重了握方向盘的力道,原犁雪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送霍紫笙回来。若是别的人说这样的话,他可以冷冷地直接转身走开,但是面前这个却不是“女孩子”,而是重要的,寄托了那许多往日回忆的伙伴呀。
下一刻原犁雪刹住车,大声说:“如果是当真的就不要再说下去了!”
霍紫笙的心凉凉的,“因为那个叫做简安然的少年?”
“若她没有出现,即使一直在一起也无所谓。可既然遇到了怎么也不能放手的人,我没办法再沿着本来该走的路走下去。”原犁雪话出口的时候微微一愣,突然觉得这话似乎听人说起过——那是什么时候听过的呢?来不及再想,他额头靠在方向盘上,“对不起,童年那个承诺我没办法实现。”
一滴滴水珠落在地上,霍紫笙低声呜咽,“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任性?”
“这不是任性!”
“明明知道没办法长久的啊!”霍紫笙呜咽着幽声说,“明明看到我父亲和继母的如今样子,干什么又走同一条没有指望的路?!”
原犁雪无语地望向窗外,不想再争辩。突然想起送霍伯母回来的那天,是听她说过和自己类似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午夜他顿时觉得有点冷……
ERl研究所资料室。
电脑发出淡淡的蓝光,键盘敲击声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我想就是他。”安然敲击回车,一页资料卷动滑出——张蘅华,男。大约十八年前进入霍氏工作,在生物研究方面做出过重大成果。一年后调入刚建成的ERl,已经成为高级研究员,但是仅仅一年又辞职离开霍氏。具体辞职日期是9月27日。
“很像。”古芊离把她的笔记本电脑上联通圃林警局调出的相关资料给简安然对照看,“我感觉也该是他。”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带走霍青衣呢?无法相信认错人这种说法。”
“有恩怨吧。”
“针对霍家?你是想说这个张蘅华离开霍氏有隐情——过了十几年才开始动手进行的复仇?”
“总不能说他是因为有爱好绑走别人。不是因为和霍家有牵连,难道是霍青衣得罪了他?那时候她别说出生,连爸爸妈妈有没有结婚也难说。哎呀!我来查查看霍青衣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古芊离颇有兴致地摆弄她的笔记本电脑,不再说话。
是真的很奇怪。勒索?复仇?真有十多年无法化解的仇恨,怎么可能等到十几年后再报?虽然霍青衣是霍家当家人疼爱的小女,然而当父亲不在的时候她并没有重要的价值,明眼人该明白。即使外表基本特征与推断相似,无法找到作案动机。
简安然摇头叹息:“真诡异。”
“我的直觉告诉我,该找的就是那男人。安然你看呢?”古芊离继续愉快地敲击键盘,笑着说。
“有这种感觉,但是我无法认定,因为没有足够的判断理由。”简安然皱着眉说,“而且他离开ERI的时间太久了。”
迸芊离当即会意,“是说这么多年来ERI该有改建,张蘅华也许不具备短时间里把霍青衣藏在研究所里的条件?”她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随鼠标游移的手突然一顿,盈盈地笑了,“见不得人的核心部分按常理来说不该有大变化,而且,若是心里一直关注,哪怕今天这样一切灰飞烟灭,还是会熟悉得像是手心里的纹路一样呢。”
“关注?芊离找到什么了吗?”
迸芊离唇角噙着一丝说不出意味的笑,“我的直觉又在蠢蠢欲动。”她把手提电脑转向简安然的方向,眼睛里波光潋滟,“霍青衣的父母是在9月26日成婚的。也就是说,那是在张蘅华辞职的前一天。”
简安然探身看过,那是本市某个剪报爱好者的收藏网页:主人首页自述,之所以保留这场婚礼的记录,是因为他觉得婚礼上新人的照片很美好。
真的是这样呢,简安然想。她默默地看着那照片里的人——新郎玉树临风,新娘清秀胜莲,笑得似乎包容了人间所有幸福的样子。
原来,那个憔悴苍白的霍夫人,有过这样盛开的岁月呵。
“我今天和老太太聊天的时候听说了霍家的当家夫人很多的事情。听说她有过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原本都订婚了却离开他等等等等。”古芊离欠身站起,笑起来,“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安然?”
“打赌?”
“赌霍夫人和张蘅华是同年上小学、中学和大学,然后同年进入霍氏,再同年进入ERI。”她微笑着抚住简安然的手点击图标,“刚才好像看到说是张蘅华进入aaa,拥有当时的最高技术权限,相对设立拥有同等资格的仅有一人,和他还是校友好搭档,两个‘青年才俊’的样子。另外一个技术指导该是什么人,好期待。”
电脑屏幕上出现LOADING字样,在一秒后另一个ERI高级研究员的资料赫然显现,照片在右上位置,那可不正是霍夫人?
迸芊离快乐地倚在桌前,“耶!这次特征作案理由都马马虎虎可以对上了。比起和霍氏有仇这种理由,为情所苦,十数年无法忘怀比较让人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