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闲着没事到录影带出租店走了一圈,抱回满袋的影带杀时间。佐着便利商店的爆米花及高热量可乐,我窝在沙发里解决了两三卷影片,看完一头露水的剧情。
??“斗阵俱乐部”里有句台词恰可说明:“也许影片到了这程,观众还是一头露水。”这是解构主义、后现代还是后设。超文本之类的手法,满脑袋浆糊的我早分不清,不过这极具反讽的手法倒是极体贴地说出我的感受,导演就是导演,不得不教人在诧讶之余却又带着小小的欣喜——嘿,不是我不懂,而是导演故意的!满足身为观众那小小的自尊,不仅不用硬逞强,用不着像看抽象画或是现代舞,明明不懂还得在眼眶里含着泪水,用力拍手,拍到手心发红,不敢让人家知道,事实上你无法体会作者的用心良苦……
??升起字幕时我忍不住笑出来,因为男主角的命实在太硬了,居然以枪轰自己都没事,教人不禁怀疑自己脑袋中那浅薄的解剖学知识。可是当笑意隐没后,心里却泛起一阵心悸。
??“如果不能抛下一切,就无法获得自由。”这是片中颓废帅哥布莱德彼特的台词。抛不下执念,就不能自里解月兑,一旦人有了挂念之后便再也无法保持单纯的平静,被这些外在的物质情绪绑住后,还能云淡风轻地挥手自去,静听马儿萧萧风中低呜吗?我转而想到自己,我同样活在束缚当中,我将自己捆绑在对你的依恋里,而这原本单纯的依恋经过时间发酵后早不是当初简单的质地,层层叠叠加上许多驳杂的枝蔓,像是睡美人城堡外高耸入云的蔷薇尖刺,而我却不是里头等待王子的公主,我只不过是将自己囚禁于自身所创造出的枷锁,无处可逃。可是这样的我,如此渴望自由,希望张开鹰隼似的羽翼,向远方蓝空飞去,我不想再倚着冰冷的墙面仰望蔷薇荆棘之上的穹苍,我想抓住黑暗中那抹唯一的纯粹的蓝宝之彩。
??所以我要我的自由,我必须释放我自己。
??想拿回自由唯一的方法便要放下对你的情感,我必须抛下对你的渴望,坦然面对深藏心里如今无法控制的爱恋,它就像决堤的河水,激射而出的火焰,热度之高足以灼伤自己自以为是的坚强。如果不能画下个句点,我一生都将为这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情感哀悼无休。六年前你的拒绝未让它死去,只是让它以灰烬余火的模样潜伏在我心里,让我在许多不眠的夜里胸口灼热的疼。我诚恳地央求你给个答案吧。这是最后一次,原谅我的任性。
??给个答案,然后我必无憾。
??——早夭的爱情一如夭折的生命教人哀怜,尤其是它未曾经历爱情的酣美却早一步成为枯败的残枝,冰冷的灰烬。
??***
??生命总在双叉路口退你做出选择。向左?向右?能不能回头……
??董尚德疑惑地发现自己走在沉沉的黑暗当中,周围没有一丝光源,四面八方全是不知测的黑夜,寂静而且幽深,他只能凭着感觉朝前方走去。走着走着,一种本能的恐惧使油然而生。
??这儿究竟是哪里?为什么他会来这里?他迟疑地停下脚步,举目四望,只有一片黑暗。
??一瞬间,他眨眨眼,前头似乎出现点点微芒,微弱地闪动着,他大喜过望,拔腿便跑,想趁光源未消失前找到它,不再迷失于黑夜中。跑着跑着,他停下脚步,因为前方出现两条叉路,两盏光源的亮度隐约勾勒出两条羊肠小径的轮廓,它们蜿蜒而去,延伸向不可见的去向,董尚德陷入两难,他该选择哪一条路呢?他回头看看后方的黑暗,那将一切吞没的无声世界,他不想回头,势必要择其一而行,他该怎么办?
??从黑暗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董尚德抬眼一看,却是曾颖希和庄筱亚各自从黑暗沿着小径走来,停在距他三步远的地点,无言地望着他。
??“你们怎么也来了?这是什么地方?”董尚德见到熟人,喜出望外,不由得连抛出两个问题。
??曾颖希和庄筱亚互望一眼,唇角滑出令人费解的笑容,同时又将目光投向董尚德。
??“左边、右边,你选哪一边?”她俩的嗓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中,不住地缭绕。
??你选哪一边……哪一边……哪、一、边……董尚德的视线来回于她俩身上,曾颖希依然无言无表情地望着他,而庄筱亚则朝他伸出手,董尚德自己举起的手复又放下。他应该选哪一条路走?他一点主意也没有。
??董尚德望向曾颖希,不知为何,她的脸庞有些模糊,似乎叠上了另一个人的影像,他猛地眨眼,那个人是……雅玲!他的学妹!这个意念闪过后,曾颖希和吕雅玲的影子倏地分开,交替在那儿闪动,相似的面容,无言地望着他……董尚德心中一凛!
??“你选哪一边……”三个女声悠悠传来。
??董尚德突然觉得发冷,忍不住退了一步,谁知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地摔进无止境的黑暗深渊,笔直下坠……
??“砰咚!”董尚德闷哼一声,吃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从床上摔下地板,难怪肩膀痛得要命,揉揉自己的肩膀,他不禁回想起那奇怪的梦境,那个梦是怎么回事啊?可是为什么有颖希、筱亚和雅玲三个人呢?
??庄筱亚的脸庞不请自来地在他脑海里浮出,她总是笑得如此难保,那笑颜教他有些晕眩……
??“不对!不对!怎么会是庄筱亚的脸蛋?”董尚德突然抓着头大喊。是不是哪个环节弄错了?应该是曾颖希啊!他呆呆地盯着茶几上的电话……
??电话!对了,电话,打个电话给颖希,她应该还没睡。打定主意董尚德连忙爬起要奔至电话边,谁知却被一个异物给绊了一脚,整个人往地板扑去!狠狠地跌个狗吃屎。
??捡起罪魁祸首一看,是睡前看的书《聂鲁达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这书是他从梁书平那儿借来的,谁知这下却成了教他失足的元凶。
??翻开的书页恰停留在第六十六首诗。
??在这一段故事里,我是唯一的死者,
??我将为爱殉身,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亲爱的,在血与火中
??——《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霸》
??唯一的死者……为爱殉身……大概是读了这一篇章才让他作恶梦吧。董尚德忖度,真是首不吉利的情诗,居然还能印成铅字!他随一丢,那书便以抛物线的轨迹滑行,降落在他的床褥上。然后不加思索按下曾颖希家的电话号码
??响了几声后,话筒中便传来曾颖希略有些疲惫的嗓音,董尚德总算松了口气。
??“颖希,我相信,我肯定我爱的人是你!”他没头没脑地月兑口而出,像是在保证些什么似的!可惜话筒中没有任何回应,让他有些尴尬、难堪。
??“肯定……相信?”曾颖希的语音听来有些遥远,以及无奈的平静。“别用你自以为是的爱来爱我,别用你自以为是的爱来折磨自己。”
??“……你是在宣判我爱情的死刑吗?”方才聂鲁达的诗句窜入董尚德脑中,“在这一段的故事里,我是唯一的死者。”他不自觉低声念诵。
??曾颖希微愣,乍听董尚德念诵诗句感觉有些格格不入。她迟疑了一下子后才接口。“每一段的故事里,人总会死一次,但每死一次,你会更明白某些事,每死一次,你更清醒一回……死去,活来;活来,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