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气氛很静,静得只剩下汽车马达传来的轰响声。
何俊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我很认真地问一句:你并不爱罗淮对吗?”
千寻微微一愣,转过脸轻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身边的男人脸色看起来很深沉,接下来总不会是直接要求她离开他妹妹的心上人吧?
“我只要你一句答案,是或不是?”他拧紧了眉梢。
“就算是吧。”她不爱罗淮,可这又与他何干呢?何芳姿真想要的男人,大可以自己抢回去,或者只要她想,根本连抢都不必,本来就没失去过。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险险停在了路边的机动车道上,尖锐的滑响直刺得耳膜发疼。胸腔里的空气仿佛全被勒了出来,她好不容易撑稳身体,错愕地转过脸去看他。
这男人发什么神经!
何俊杰一双幽深的暗眸直视着前方,低低吐出一句:“这话可是你说的。”
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突然转了方向,改成牢牢扶住她的双肩。她本能地要推开他,没推动,却听见他又低低地说出一句:“既然是这样,我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幽暗的车厢里,他那张俊朗的脸渐渐在眼前放大,在贴近她嘴唇的前一秒她狠狠推开他,仓皇地叫道:“何俊杰,你疯了!”
他被她推开了,也没有再欺靠过来,坐回座位里,半晌才清晰地说道:“童千寻,我喜欢你。如果罗淮那里没有你的幸福,那么你的幸福我来给。”
千寻虚软地靠进座位里,闭上眼深深锁紧了眉。这个何俊杰一定是疯了,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像程咬金一样突然从半路闯进来。老天是在开她玩笑吗?嫌她的情况还不够乱?
如果不是何俊杰疯了,那么要疯的人恐怕就该是她了!
夜色暗淡,窗户被拉开了,白纱窗帘偶尔随着夜风荡出一弯似有若无的弧度。
大概是酒精的关系,让她睡意全无。
后来的路上一路沉默,何俊杰在她下车的前一刻沉声说道:“我的心意,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她没回话,大步走到门边按下门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混乱的夜晚,她只当是何俊杰酒喝多了说胡话,没必要理会。
云嫂还在为他们等门,见她回来直问要不要吃宵夜,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折腾了一个晚上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坐到桌边大口吃光了一盘炒饭,然后上楼放水洗澡。打算洗完了好好睡一觉,当一切只是做了场梦,包括何俊杰突如其来的表白,包括在看到罗淮与何芳姿拥吻时她心中那一闪而逝的揪紧。
在浴白里泡了半个小时,身体放松了,神志却仍然很清醒。她穿上衣服干脆下楼拿了瓶酒进房,睡不着就不睡好了,反正失眠也不是第一次。
昏黄的床头灯照着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那个男人还没回来,大概也不会回来了吧。爱人醉酒,他理应在旁边照顾着。
弯弯的银钩仍静静悬在暮蓝的夜空里,照着一室如水的静默。
这一刻倒没有了灌酒的兴致,她起身走到靠窗的沙发上斜躺下去,隔着大大的落地窗望着遥远空寂的夜空渐渐出神,然后沉沉睡去。
敲门声将她从沉睡中惊醒。揉揉眼睛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将房中的一切笼罩进模糊的晨色里去。
墙上的挂钟显示在六点,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云嫂才对。
哀了抚隐隐泛疼的额角,她穿上拖鞋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高大身影让她有一秒钟的失神,随即在看到他一身皱巴巴的西装后清醒过来。看情形他是刚刚才回来。
“回来了?”她扶着门问,神色平静。
“嗯。”罗淮应了声,目光停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顿了顿又问,“你还好吧,昨晚有没有喝多?”
她见他盯着她的脸看,伸手拍了拍笑道:“很好,我没有喝很多。”刚说完,一个喷嚏很不给面子地冒了出来。这就是有床不睡非要睡沙发的结果。
他忍不住淡拧了下眉,“等下记得吃药,别又跟上次一样拖到发烧。”
她抬头看他一眼,有几分困惑。听他的口气,怪怪的,像叮嘱自己很亲近的人。而她认为他们并不曾熟到那一步。
罗淮大概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困惑,一边拉领带一边转身回房,像是掩饰似的将话题岔开:“很累,我要睡一会,叫云嫂十点钟再叫我。”
不知为什么他皱巴巴的衣服在她看来竟有几分刺眼。一夜未归,现在还知道叫累,真是个不知检点的恶劣男人,起码别把这种事拿出来说才对。他说得大方,她还嫌听得浑身发冷呢。
参加罗新的婚礼后不久,琳琳也打电话来告知了她的佳期。下个星期五,在市中心一家很有名的酒店举行。
阳光明媚的季节,的确适合和自己爱的人步入礼堂。
她是理所当然的伴娘。从接到电话开始她就天天过去跟着操办婚礼要准备的东西,陪新娘子买衣服选家居用具,忙得团团转。看着琳琳幸福的表情,她也打心底里开心。琳琳真的算是幸运吧,普通人想得一份真诚的感情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还是有她那样经历的人。
一群姐妹仿佛也看到了希望,都笑着说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也许就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等着自己撞上。如果当初云秀姐不那么傻,说不定也会遇上与自己相属的那个人,只能说造化弄人。
一连几天都是早出晚归,她跟罗淮已经差不多快一个星期没见面了。在家里唯一能碰上的云嫂每次在早饭桌上看到她,总是一副叹气摇头的模样。
参加完二少爷的婚礼之后,原本还以为他们小两口之间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现在看来居然还在原地踏着步子。好不容易先生偶尔回来得早了,又换成太太整天不在家了,看得她这个旁观的人跟着郁闷死。
天近傍晚时分,暮色渐浓。千寻踏下出租车,捶着胳膊朝家里走。
门房老早就看到了她下车,已经打开了镂花铁门,站在门旁跟她打招呼:“太太,您回来啦!”
千寻露出一个疲倦的笑,点头应了声。
一路迈着懒散的步子往主屋走,推门换鞋,一边拉散头发一边往客厅的沙发走,口里随意唤道:“云嫂,麻烦帮我泡杯茶。”
云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应了声。千寻却因为瞄到沙发上沉坐着的人影而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破天荒回来这么早?
“回来了。”他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到她身上,温淡地招呼一句又将目光移了回去,姿态悠闲中竟透着一丝居家的味道。
八百年不曾在家里电视机前坐过的人居然一派无所事事地在看电视节目?
他——不会是生病了吧?还是发烧了?
她因为太意外,回起话来竟不争气地结巴:“嗯……回来了。”
心里思忖想着沙发已经是人家占去的地盘,她还是放弃吧,改坐饭桌旁边好了,反正也快吃饭了。
作出决定,她的脚步也不着痕迹地转了方向朝饭桌走去。沙发里的人还是一心一意看着他的电视,让她怀疑那个台放的不是什么综艺节目,而是第一手财经新闻,才会博得公事繁忙的罗总经理拨冗坐下来认真观看。
云嫂端了杯茶递到她手边,凑过来小声道:“先生很早就回来了。”
千寻低下头喝茶,他早回来跟她好像没太大关系吧?
“饭好了吗?我饿了。”她将话题岔开。
云嫂连忙点头,“好了,早好了呢,就等您回来了。”说着转身进厨房端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