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千寻,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半试探半肯定地问,借垂眸的瞬间换上冷凝的表情。
她迅速看了他一眼,仍是笑,嘴角牵出的笑容却没有温度。既然他看出了一点什么,那么她就相应地坦白一点好了,半真半假的态度永远是百用不爽的游戏规则。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就老实说了吧,我要当罗太太。你也知道这个身份是多少人抢破头想得到的,我也不例外。”
他没立刻说话,锐利的眸光凝视着她的眼睛,似在探究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她忍住不笑,好心劝道:“别怀疑了,我绝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贵,我就是冲着那个贵太太身份去的,所以并不在乎有没有感情,我只是不能容忍自己吃亏,就是这样。”
他眼底眉梢的郁暗渐浓,声音冷冽似夹了尖刀袭下来,“是吗?别告诉我连跟我上床也是你事先预备好的!”
她神色微震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皮叹气,“如果你已经这么认为了,我也懒得费神否认。”
她看出来了,他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如果不能得到他的喜欢,她不妨反其道而为之,也不失为一个逐步靠近他引起他注意的好方法。
“原本我还对你心存愧疚,却竟是中了你的设计。”他没有预料中的暴跳如雷,拧着眉轻笑着摇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这些说出来,但既然摆出了事实,你觉得我还会照着你的期望走吗?真以为一张小报纸几句不知所谓的舆论就能逼我就范?你未免太天真了。”
她敛起唇角的笑意,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错了,我只是在拿自己的坦白赌一回运气。我是个传统的人,所以肯嫁你。而你能给我优渥的生活,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也不想否认自己的目的。至于你,我知道何小姐跟你两情相悦但她不肯结婚,所以你们大可以继续在一起都不关我事,我只要一份安定无忧的生活就好了。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不是吗?如果你拒绝,大不了两败俱伤,反正我已经算是所剩无几,不在乎多陪上一点东西。”
她威胁他,他本可以不必理会,多的是百千种将她打败的方法,但在他冷凝着神色陷如沉默的时候,她突然凄清却骄傲地吐出一句:“别忘了,你欠我。”
就算真的是她千般算计将他拉进陷阱,却有一件事无从否认,的确是他欠她,欠她一份清白。这便是整件事情的死结,系上了,再无打开的可能。有些错,犯下了就不能回头,这个跟斗是他自己一个大意栽进去的,其实怨不得任何人。
“你真以为嫁给我是件幸福的事吗?”他冷嗤着轻问。
“我从没有那样认为过,但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她凝重地答。
“但愿你不会后悔。”他眸底的神色渐渐凌厉。自认是个眼光敏觉的人,却因为她看似纯澈的样子而看走了眼,真没料想到,她会是一个为了所谓的富贵而去使尽心机的人,算他错看了她。
她移开视线,低声重复:“但愿吧。”
他凝着神色陷入沉默。
已经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但为何他却仿佛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并为此而迷惑了意志,以至就此默许下一场十分荒唐的婚礼?
等他回神,身旁已经站着一个被称呼为罗太太的女人。他的妻子,竟然不是和他情意相投的何芳姿,而是她,童千寻。
第4章(1)
窗外夜色暗淡,床头灯散落一线幽黄的橘光。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坐起来,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凌晨两点一刻。混乱的梦境搅扰了她的睡意,梦里面反复出现的竟是那张从不曾入过梦的脸,还有那段不算久远的记忆。
不可否认昨天晚上他的那番话多少引起了她的一丝在意,他有足够的智慧跟手段来陪她玩游戏,只要他想的话。
罗太太的身份其实并不被她瞧在眼里,然而当初云秀姐就是那样一心一意地想嫁给那个冷情的男人,原因是他是她的第一个客人,也是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到最后连死了,她都仍不曾后悔过。
而罗淮,这个被云秀姐一心一意记挂着的男人,却依然潇洒恣意地活着。或者在他眼中,小姐与客人之间不过虚假一场,谁会相信身份卑贱的酒廊小姐会有真感情呢?就算有,谁又有空去在乎?
尽避很不屑,她还是嫁给了罗淮,穿上了云秀姐在临死前仍心心念念的雪白婚纱,苍白的颜色让她想起了云秀姐弥留之际那张失尽血色的脸。
接下来就该是让他爱上她了吧,不管走到目的地还要多久,她既然已经任性地迈出了第一步,就绝不会胆怯于第二步、第三步甚至更久。
不见得是件多么丰功伟业的事,只是一场怨恨下的报复罢了。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很无趣的一件事,无聊的人很多,不差她一个。
夜还长,却已是了无睡意。她干脆掀了被子披上睡衣,拉开门下楼去倒杯水上来,或者拿瓶红酒也不错。
门拉开,却不曾想过会在走廊上遇到人,尤其是在这凌晨两点多的深夜时分。他明天都不用上班吗?甚至还雅兴正浓地勾着杯酒,懒懒斜靠在他自己的房门口,目光停驻的方向是她的房间。
见她拉开门出来,他似乎并不意外,只微挑了下眉道:“我还以为你真能没心没肺一觉睡到天亮。”
千寻的手还搭在门柄上,考虑着是否该当自己梦游,然后没事人一样关上门回床上盖着被子继续睡。
只思忖了几秒随即就暗嗤自己没用。没料到这么晚了还会遇见他,所以心理上一时少了该有的防备,但并不代表她要示弱地躲开他。
“这么晚了,在等我吗?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半夜失眠?”她嫣然一笑,迈开步子慢慢地往他跟前走过去。
他勾着酒杯的手动了动,浅褐的液体便顺着杯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灯光照过去,泛起几丝暗淡的星芒。
“我怕你忘了几个小时之前才进行的那场对话,正考虑着要不要敲开你的门提醒你一遍。”他撇了撇嘴角,弯出一个并不是笑容的诡异表情。
看来他是真打算陪她玩玩了对吧?不枉费她丢弃平静的生活跑去惹他一场。
“不用提醒,我怎么舍得忘掉呢?”她依然浅浅笑着,在离他一米的距离外停下来。微卷的及腰长发散落在粉色保守型睡衣上,怎么看都只是个清纯的乖巧小女子,但那一双漾着笑意的明眸遗落的却是无比动人心弦的诱惑。
他没辜负她的大胆靠近,长手一伸将她拉进怀里。醇澈的酒香透过他的呼吸游走在沁凉的空气里,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自己喜欢喝酒不表示会喜欢与灌过酒的酒鬼靠近,她讨厌呼吸里有他的味道。
“既然这么期待,我若不成全你,好像说不过去。”他手里的玻璃酒杯惨遭丢弃的命运,掉落在地砖上发出脆裂的一声轻响。下一秒那只手便擒住了她秀致的面颊,迎着她嫣红的唇瓣欺吻下去。
夜气越发的沁凉透心,走道里两道紧紧贴合的身躯在昏黄光线里无声地投下长长的斜影。
以为只是一场镑怀心思的游戏,而心绪却已经悄悄偏移出了原始的轨道。遗憾的是,并没有人想去正视这悄无声息的变化。
喘息声在寂静中尤显得清晰,他却蓦地推开她娇软的身躯,冷下神色转过身。
她拉住他,笑问:“又改变主意了?不想陪我玩下去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