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她才离家半日,便让一场大雨打毁她最重要的宝物,令她悲恸不已。
仿佛她与皇少风就像这手中的画作,曾经的美好景象顷刻间乌云密布,被大雨无情冲刷,只剩一摊不堪黑泥。
她愈想愈沮丧悲伤,颤声哭不停。
许久,她终于哭到无力地背靠墙面,在一处角落坐了下来。
双手抱膝,她抬头看向门窗外天色转为阒黑,风声雨声交叠,她视线朦胧,不知该何去何从。
即使回去家乡,娘亲不在,也已无她安身之所。
她原以为任何困境自己都能勇敢面对,都能有力气迈步向前,可现下她苍凉落寞,消极难受,害怕明天到来。
闭上眼,她再度泪流不止。
她好想回去有他的家啊……
***
五更天,黑檀马车内一夜未寐的皇少风,神情困倦,心情焦虑,望着清冷雾蒙的街道。
他派出皇府所有仆役在京城大街小巷寻找了一夜,他亦坐上马车从东到西,由南至北,双眼直盯着窗外,来来回回梭巡街道人影,却始终未找到毛一钱的踪影。
虽曾问到有人看见疑似她的身影在京城街巷内走动,却无法真正寻到她的去向。
他担心她已离开京城,那将像大海捞针更难找寻。
“华安!”他叫唤坐在车首车夫旁的书僮。
“是,少爷。”华安忙回身掀开帘子问道:“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回府歇息?”他担心少爷未愈的伤势。
“去衙门,我要报官寻人。”他没耐性再搜寻下去,打算直接找上官府。
“报官?这……会不会不妥?”华安有些质疑。
毛一钱是自愿离家出走,这事若报官出动官兵寻人,似乎不太妥当。
“昨晚下了一夜雨,我担心一钱发生意外。”皇少风攒紧眉心,忧心如焚。
尽避在马车内奔波一夜,他背脊不断隐隐泛疼,但内心更因毛一钱的出走感到痛苦焦虑。
“去衙门!”他再次喊道。
车夫闻言只得拉扯缰绳,让马车掉头准备前往衙门方向。
“少爷、少爷!”一名仆役从巷口奔出大街,直朝他的马车叫喊。
“停车!”皇少风急急喊停,忙探身向前掀开轿帘,迫不及待追问:“有消息吗?”
“是……是!”仆役喘着大气道:“方才在巷子里问一名刚挑豆腐要上市集的老先生,他告知昨晚约酉时末,看见一娇小女子攒着包袱在细雨中奔走,直往东城门外而去,听他形容那模样,十之八九是少夫人。”
皇少风闻言心窒了下。她出城了!
“你立刻召集皇府的人往东门外找去,沿途仔细的寻一钱下落。”他急声交代,要车夫立即奔往城东。
***
皇少风的马车急驰出东城门。
他一路直探向窗外,不停观望。
清晨的秋风掷起一地黄叶,翩然飞舞,郊道上几株梧桐,缓缓飘落最后几片枯叶。
以往的他总觉秋景迷人,诗意盎然,可现下竟有种怅然寂寥。
不久前他才与一钱同乘马车走上这条道路,她笑容灿灿,一路有说有笑,为搭画舫游湖兴奋欢快。
可那日最后两人却是有些败兴而归……
第10章(2)
忽地他怔忡了下,随后急喊,“停车!”
望见路旁梧桐树不远处有间破庙,没来由地他突然想趋前探看。
他记得一钱提过在来京城的漫长路上,她几度借宿庙宇的经历。
“少爷?”华安转身掀开轿帘,不明白少爷为何停车。
他坐在车首仔细左右张望,并无看见任何人影。
“我去前方小庙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皇少风跨下马车,拒绝华安搀扶,独自迈步向前。
他往小庙而去,踏进没有门板的庙门,才往里头一探,便倏地怔住。
左边窗下墙角处蜷缩着一个娇小人儿,正是他搜寻一整夜的毛一钱。
见她安危无恙,髻上插着他送她的玉簪子,她小小脸蛋有干涸的泪痕,娇小身子在睡梦中轻轻瑟缩了下。
他见了为之心疼不已,伸手欲探向她粉脸,便见她小嘴微张低声喃喃。
“少爷……”
她紧闭的眼角淌下泪水,教他见了更觉不忍。
“一钱……”他柔声轻唤,蹲身在她面前。
“少爷,我想回家……”在梦中,她攒紧细眉泣诉着,眼角溢出更多泪水。
皇少风听了心里好难受,张臂将她搂进怀里。
突然的怀抱教睡梦中的毛一钱惊醒,以为是登徒子,她慌忙使力推开对方。
“噢!”皇少风被她一把推离跌撞在地,未痊愈的腰椎一阵刺疼。
“啊!”毛一钱张大满是惊骇的双眼,“少、少爷?!”
她眨眼再眨眼,难以置信眼前被她推开的男子竟是皇少风!
“少爷有没有受伤?你怎以会在这里?”她慌张的赶忙爬上前探看。
“腰椎被你撞断了,你得照顾我一辈子。”皇少风拢起眉心坐靠在地吃疼道。
“嗄?断、断了?!”毛一钱心猛地一震,突地狂哭起来,“怎么会……哇啊——少爷……一钱不是故意的……哇——我果然是煞星,害少爷瘫了……”
皇少风被她的反应吓到,他不过说笑,竟害她哭得如此惨烈。
“喂,我说笑的,没摔断啦!”他忙解释,但腰椎确实疼痛,让他一时无法直接站起来。
“呜……一钱该死……就算想逃离,还是害了少爷……一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克死爹娘,还害惨少爷……呜……”她瘫软在地,哭得不可遏止。
“一钱!”皇少风大喊一声,“过来扶我起来!”
没料到她会瞬间情绪崩溃,他后悔不该说玩笑话。
毛一钱被他的声音吓到,终于暂止了号哭声,泪眼朦胧看向他。
“没撞断,只是伤势还没复元,一时撞疼而已,你别哭,我没那么脆弱,被你一推就废了。”皇少风说明,一手扶着墙壁试图站起身。
毛一钱赶忙爬到他身边哽咽道:“少爷没撞断腰椎?”
“没有。”他强调。
没料到她竟一把圈抱住他腰际,害他无力起身,只能再度坐靠在地。
“少爷对不起,一钱真的不是故意害你受伤,呜……”她又啼哭起来。
“我知道,我没怪你。”他伸手拍拍她哭颤的肩,顺势将她搂抱在怀里,心疼的安慰,“别哭,没人怪你。”
“一钱喜欢少爷,不想害少爷……更不想离开少爷……可……可一钱竟是少爷的煞星……”她说得心碎。
“胡说八道。”皇少风轻斥,不许她自卑地轻蔑自己。“你才不是我的煞星,更不可能克父母、克丈夫,我娘只是一时迷信,你别听她胡言乱语。”
“一钱也不愿相信,可一钱是真的给少爷、给皇家带来灾祸……”
“那是意外。”他再次强调,“跟我回去,不许再用这理由出走。”
“一钱想回去却不能回去,若继续留在皇府,只会为少爷带来更大不幸……”她呜呜咽咽,伤心欲绝。
知道他出门找她已令她感动不已,却无法跟他回去,她就是心里再痛苦,也不愿害他再遭遇一次不幸。
“一钱,你是怎么了?”皇少风绷起俊容,不满她的自怨自艾,“你要因我娘几句话就否定地自己,认为自己只会为他人带来不幸?”
她仰起脸蛋,满面泪痕的望着他,颤声道:“因为……一钱爱着少爷,少爷在一钱心中比一钱的命更重要,一钱不敢赌……不愿再害你受到任何伤害,不管是意外或真是一钱命中带煞,一钱都无法不内疚……”
她不要他为她受伤,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她心里就不会如此难受。
“傻瓜。”皇少风抹去她满面泪液,心疼她的单纯,“我是男人,保护心爱的女人有什么不对?若你在我眼前受伤,我才更要自责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