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缓慢地说着,看着他原本有些惊骇的神色也很快地恢复惯有的平和。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她毫不躲闪,相互对峙,而后,晋千岁轻轻一叹,笑开。
“咏妍,你也走上了这条路。”
俞咏妍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别开脸,舒心地笑了一笑,缓缓开口,轻轻地犹如耳语。“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晋王朝二六六年,惊澜公主俞咏妍的归顺,令一直心存隐忧的皇主公君龙心大悦,赐黄金万两、珍宝无数,惊澜公主的地位自此一跃而上。
同时,因皇主公君称帝时已是老迈,传位之事指日可待。此刻三宫蓄势待发,相互间虎视眈眈。
俞咏妍有右丞司魏天权的扶持,有不少三朝元老归依南岭宫,在日后逐渐形成三足鼎立,在瓜分皇权的宫变斗争中,举足轻重。
第五章
晋王朝二六九年
“如今宫里的局势,东宫以东宫娘娘和太子为主,亲皇派以太子为储君侍候;西宫以二皇子为首,亲贤派拥二皇子而立;剩下的一宫,也是较两宫相应平静的南岭宫,以惊澜公王为首,有不少前朝老臣拥戴惊澜公主。”
晋千岁坐在上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细瓷金杯,心思似乎并不在这里。
“二皇子?”慕笑尘踱步上前。神游太虚?真是反常啊!
“听着了。”他瞥了慕笑尘一眼,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之所以招他为幕僚,是因为他“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号。
“敢问二皇子,明心殿那边情况如何?”慕笑尘模了模鼻子撇嘴道。
“父皇病体甚弱,太子继位的日子,恐怕也不远了。”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慕笑尘一眼,慕笑尘立刻现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二皇子是在暗示他吃闲饭没办事吗?他也很命苦啊!无缘无故背上一个“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号,他还不想折寿呢。
“慕笑尘,别偷闲了,在宫里想争上位可不是件好玩的事,稍有差池,你的脑袋可保不住。”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年少难免轻狂。
“现在三宫都不敢贸然行动,再加上皇帝病危,应该会安静一段日子。”
天下还有比他更聪明的人吗?慕笑尘喜孜孜地想着,突然脑光一闪,除了那个丫头!
“盯紧南岭宫,可能会有动作。”
晋千岁话一出口,慕笑尘便嬉皮笑脸地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前。
“为什么?二皇子哪里探来的消息?听说二皇子以前跟惊澜公主很好,怎么公主也想来争上位?”
“你不是最聪明吗?自己去想。”晋千岁唇角一勾,瞅着慕笑尘。
“皇帝老爷为什么非要立个无德无才的太子?二皇子和惊澜公王,任何一个都比太子更适合吧。三宫六院都能看清的事实,皇帝老爷还看不清吗?”
慕笑尘还没嘀咕完,便感觉到晋千岁投来严厉的目光。哎呀,他又不小心说错话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提醒吗?”晋千岁淡然而冷凝地警告他。“君主放不下掌握在手的权利,你觉得惊澜公主和本王是那种会让别人操控的人?”他缓缓开口,话中别有深意。
“二皇子的意思是,皇帝老爷之所以选蚌无才无德的太子,是因为太子更容易被控制?”话一出口,慕笑尘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说漏嘴了。
晋千岁站起身来,没有多说什么,朝尉迟看了一眼,后者立刻意会,走到慕笑尘跟前说道:“先生请先回别院歇息。”
慕笑尘模模鼻子,谈完了吗?皇族的人真是无聊,可二皇子供他吃供他住啊!他暂时还是放弃个人喜好吧。
慕笑尘看了尉迟一眼,心想还是离这个佩剑侍卫远一点。
晋千岁挥手阻止了前来侍候的宫女,再度坐下,微眯了眼,头枕在左手臂上。
四年了,他跟咏妍之间,代表着两宫之首,看似风平浪静,却暗斗算计,她似乎也玩得乐此不疲。
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而他们的惊澜公主,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爆外,大街小巷皆热闹非凡。
闻名天下的“百香居”,偌大的十三字号“染香阁”,只坐了一人。
老板殷切热情地端茶送水。“叶小姐,您的客人还没到吗?”
独坐的人体态轻盈,面容娇俏秀丽,神情丰富,这个已经无聊到想要抓头发的小女子、叶家大小姐——叶翔舞,瞥了老板一眼。
“快了!”
为什么每次都要弄这么大的排场,整个“染香阁”里就她一个人坐着干等。
“叶小姐,您的客人来了。”
伙计领着看似主仆的两人进来,眼睛一瞬不瞬,失神地盯着其中一人猛瞧。
那人周身笼罩着一股高贵之气,站在人群中,非凡的气质立刻突显出来!令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却又禁不住诱惑想要看去。
此二人一人身着儒衣,另一人则是从属打扮。
叶翔舞示意闲杂人等离开,才没好气地开口。“你是越来越让我好等了!”
不是应该找个隐密的地方见面吗?偏偏还选“百香居”这种地方。
说起来,她跟这人认识多久了?从那日相遇起,自己不过是留下一句“王朝首富叶家,很好找的”。没想到隔年某日,她竟真的突然造访,家中顿时蓬荜生辉啊!自己跟这人的缘分,便再也没断过。孽缘,孽缘呐……
儒生坐定,后面站着的侍从一听叶翔舞的口气,正想说什么,便听王子一声叫唤:“慎儿……”
侍从才又静静地站在其身侧。
叶翔舞朝侍从眯了眯眼。“慎儿,我这样叫你主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你怎么还这么尽忠职守啊。”而后又转向儒生。“你说,下次还要我等多久?”
儒生端起一杯茶小品,突然似是喝不习惯地皱了皱眉。
“出宫有些麻烦。”宫禁越来越森严,私自出宫已不容易,况且以现在的局势和她的身分,要出宫更是不便。
“找我有什么事?”叶翔舞撇撇嘴。
“二皇……”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地蓦地噤声,顿了一下才开口。“本……我二哥已经有所动作,如今父……亲病危在床,东边还不成气候,西边行为一直缜密,翔舞,是你帮忙的时候了。”
“我可以说不吗?”叶翔舞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你好像忘记了自己承诺过什么。”儒生也不看她,只是把玩着手上的水杯。
要胁,这绝对是在要胁她!叶翔舞暗忖着。
“行行!”她猛点头。知已是吧,好朋友就是这么当的!欠钱还可以还钱,欠情,就只能被人揪着小辫子走。
“你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参与到那种权势争斗中,好玩吗?”
“你不用理解我,这对你没好处,你也不会明白。”没身在宫中,又怎么会感同身受。
“知道知道,该是我出力的时候嘛。”
儒生微微瞟了身侧侍从一眼,慎儿立刻心领神会走出去守在屋外。
“本宫知道二皇兄的幕僚中有一名少年,西宫上下对于这位‘慕笑尘’格外推崇,据说有‘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号,这样的人,还勾不起叶小姐的兴趣吗?”
叶翔舞一听慕笑尘的名字,猛然一震,原本生动的表情倏地暗沉,面色凝重。
“他在宫里?”叶翔舞不敢置信,他竟在宫里?!
“他是二皇兄最倚重的人才,西宫之所以能得到近一半朝臣的支援,他起了一定作用。”儒生浅淡地笑了笑。
听罢此话,叶翔舞神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的人。“你想用激将法?”
“何不看作是利诱呢?翔舞,何乐而不为。”儒生站起身来,看样子似乎准备结束谈话,要离开了。